一氣之下,她竟將一直盤在手中的碧玉佛珠摔落在地,一陣碎玉滾珠之聲,佛珠四散,足見屏風之后的人氣得有多深。
“既不吃,那都撤下去!讓他做他的清流好人,我來做這個惡人罷!愣著干什么,撤下去!”
眾人斂聲屏氣,不敢出聲,就連林慕嫻也不敢上前安慰,只指揮著下人收拾殘局。
僵持了許久,屏風后的宋氏似乎終于忍不住,起身拂袖而去。
聽不見她飽含怒氣的腳步聲,飯廳內的眾人才終于暗暗松了口氣,清霜也終于長舒了一口氣,余光瞟著屏風后,才敢開口:“姐姐,我陪你去?”
眸色醞釀了片刻,顧云籬思索了一瞬:“不必,你和隨枝在外面等著我們便是。”
林慕嫻也低頭整理了一番情緒:“二娘,你修整好了?一同去吧。”
林慕禾點了點頭,也從圈椅上起身,隨枝上前扶好她,一行人便步出飯廳,從抄手游廊后穿過中庭,一路無燈,便有女使提著降紗燈在前方引路。
來接幾人去歲華園的,是右相身邊的得力助手,亦是府中管家,名為蔡旋,講話時彬彬有禮,見了顧云籬幾人,也溫厚得體,他約莫五十多歲,與右相差不多大的年紀,據說是當年右相入京趕考時便伺候在側的書童,如今已成為了他的心腹。
“蔡叔,父親為何突然休沐?尋常不是每十日一休嗎?”林慕嫻問。從前,右相每旬末休沐,在林慕嫻記憶里,右相并不經常回家,時常歇在中書衙門中,也只有每月的休沐,才會一定回到家中。
他與母親的感情并不太好,說相敬如賓也并不貼切,只是維持著夫妻間基本的體面。
“呃……”蔡旋頓了一聲,“告訴姐兒也無妨,今日衙門中,主君與御前那位鬧了點不愉快,放衙時,便讓主君休沐一日,好好消消火氣。”
“御前那位”大抵指得便是二皇子了,顧云籬默默聽著,暗想眼下的爭執,恐怕便是處置難民一事了。
“……那他如今心情怎樣?”林慕嫻還隱隱怕著這個父親,不敢在他心情不好時觸了霉頭。
蔡旋抿唇勾了勾嘴角:“主君再盛怒之下,也絕不會遷怒與兩位娘子的,盡可放心,快些去吧。”語罷,他腳步一停,側開身子,掖著手站定。
原來這一路言語,竟然已經到了歲華園外。
從拱門向內望去,只見正對的屋子亮著燈,從此處通向書房,是一條鵝卵石路,兩旁種滿了翠柏青竹,月華降下,竹影重重,斑駁的投在地上,隔著幾步放置的木質高立燈,將這段路照得清楚。
走到此處時,清霜已經敏銳地扶上了腰間的劍柄,壓低聲音對顧云籬道:“姐姐,屋頂上有人。”
但蔡旋耳力驚人,將這句話聽了去,溫和地笑了笑:“小娘子莫驚,這些人都是主君手下的人,對府中人并無惡意。”
顧云籬疑道:“既是住處,又地處咸寧坊,臨近大內皇城,金吾衛應當夜夜巡邏,怎么還需這么多人值守?”她抬眼看了離自己最近的屋頂上的黑衣人,確定了一件事:這群人皆是龍門衛。
蔡旋咳了一聲:“顧娘子不知,一月前府中莫名來了賊人,在書房中偷找東西,府中動用數十人都未能將他捉住,書房重地,主君因此加強了此處的巡防,以防再有人趁虛而入。”
“原是如此。”睫毛輕顫,顧云籬聯想到楚禁給自己遞信的時間,猜出來蔡旋所說的賊人,恐怕便是他了。
數十個人圍堵下,逃出生天,再加上那片染血的紙片,他情況必定好不到哪里去,也不知如今如何了?來了東京也未曾聽聞他的消息,待安頓好,一定要盡快聯系上楚禁,也好進不來了解那紙片背后的其余隱情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