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間傳來幾聲迅疾的挲挲走步聲,足尖飛過雜草,壓塌一片,愈往深處,鈴聲愈加狂奏,她死死咬住舌尖,一刀將擋路的青竹劈開,揚腿使力狠狠一踢,那節竹子分裂成五段,如五片飛刀一般,裹挾著疾風朝幽深難測的林深處射去。
只聽“噼啪”兩聲,什么東西斷裂的聲音傳來,常煥依腳步一頓,身形驟然一止,一道破風聲乍然自身前爆開,刮起的狂風將她的發絲吹得亂作一團,瞳孔驟縮,一節竹段被人從密林深處盡力一摜,朝自己飛擊而來。
她反應迅速,提刀擋在身前,鋒利的刀刃將飛來的竹段劈成兩半,化解這一擊,那鈴聲倏地停止。
“老毒物,滾出來!”常煥依咬牙,對這時不時飛出來惡心人的把戲厭惡到了一定程度。
林中寂靜下來,靜得仿佛方才那一場紛爭是人的幻覺般。
“還真是你,”冷不丁的,一道陰惻惻的聲音響起,緊接著,一道黑衣身影從樹頂躍下,“師姐,你這樣又是何苦?”
竹子被壓得極限彎折下來,那之上的人躍下,一身黑衣,還以黑巾遮面,看不清容貌,但他聲音沙啞至極,像是吞咽了沙子,難聽得有些瘆人。
“呸,你還敢叫老娘師姐?!”常煥依惡狠狠啐了一口,提刀罵了一句,“我一路跟著他們追來就覺不對,果然是你!”
僅剩露出的那雙眼傳出些許疑惑,黑衣人攤手:“只是將禁術帶出去,就犯得著你們這些年來這么要死要活地追殺?”
常煥依聞言,卻倏地一怔,面色涌上些許疑惑:“你——”
“錚”得一聲,毫無預兆,數十根絲線從這人指尖飛速射出,一瞬間將常煥依手中的長刀僅僅箍住,打斷了她那一瞬的疑問。
該死的,常煥依暗罵了一聲,她生平最煩使絲線的,這些線極柔極韌,自己的長刀沒有辦法破開,遇上必處劣勢,這么想著,她果斷扔了刀,一個翻身后跳,躲避其余飛射而來想要割她喉的絲線。
然而這黑衣人儼然一副要置她于死地的架勢,手中勾著絲線,繞過周邊節節青竹,幾乎要將常煥依包圍在內。
“你何苦追來!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多年,何必再來逼我!”他怒喝了一聲,見絲線逮不住她,手中絲線猛然一收,催拉起周旁青竹,齊齊朝被圍困在中心的常煥依壓去!
“這殺才,又在鬼嚼什么東西?!”常煥依快要無暇顧及他訴說,想低身從空隙離開這一圈包圍,然而下面絲線密布,只要過去,就必然被削成肉片。
“你別怪我,師姐!”那雙眼中迸濺出殺意,讓人渾身一寒。
而另一陣寒光卻驟然從另一邊的林中飛擲出,伴隨而來的,還有另一道黑色的身影,來人手中提著一柄長而直的漆黑橫刀,衣袖飛舞之間,只聽幾聲利刃斬風聲,圍繞在常煥依頭頂,亟待要把她戳成篩子的竹子與絲線一瞬間被更為強勢的刀鋒斬斷,一瞬間,巨大的彈力與慣性反噬,那黑衣人不查,手中霎時間飛濺出血花,他痛叫了一聲,“噗通”一聲從竹子上跌落在地。
漆黑的橫刀被那人利落地收回刀鞘,掛在身后,常煥依目光顫顫,看著林中躍出一大批敕廣司之人,將那黑衣人團團圍住。
“常娘子,幸會。”來人與她年紀相仿,一身黑衣勁裝,一雙眼如冰鑒初拭,亮又冷。
看見身后氣喘吁吁跑來,又抵著樹嘔吐的寧十七,常煥依頓時知曉了這人的身份——趙綏,那位身價不菲的敕廣司令主。
“救你這一下,抵了那二百兩銀子,煩請還告鬼醫。”她扶了扶腰后的橫刀,朝常煥依伸出手來,將她一把從地上拉了起來。
“奸商,哪有你這么算賬的?!我不同意——”聞聲從另一邊竹林趕來的顧方聞一來就聽見這聲,嚷聲怒道。
“追你月余,確實該承認你有些本事。”趙綏沒搭理他,冷冷盯著地上的黑衣人,“將他身上的東西都卸了,給我綁到馬上去!”
殿試之后,朝中格局變幻多端,二皇子被暫時踢下了代理監國的位子,而官家病體虛弱,無法親臨朝堂,最終,這監國之權落在誰的頭上,又稱一件人人都要揣摩的事情。
然而不等群臣考量局勢,思考如何站隊時,官家的旨意便已下達中書。
盡管舊制上還沒有公主直接入政事堂的,但朝中如今的直系皇室血脈,唯剩一個李繁漪,坐主政事堂內的只能是她,雖有人反對,但長公主卻十分體恤,從前的囂張跋扈似乎都已成了過眼煙云,入政事堂的第一日,便提出左右二相共同議事稟圣的法子,堵住了臺諫的悠悠之口。
她做到這個份上,比以往的李淮頌還要周到,再上書參本,就有些專門挑官家的茬的意思了。你進我退,彼此留個體面,是李繁漪的處事之道,但倘若再得寸進尺,此事未必能善終,眾人都是人精,各退了一步,不好再說什么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