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間姓趙的人太多,她從來不奢望空據一個姓氏來關聯任何一個人,甚至在為自己取假名時,想到的第一個姓,都是這個“趙”字。
她緩緩抬起眼,看向屏風后的人。
枯松花樣的絹布屏風后,那黑衣的女人走出來,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一般,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。
“除卻長相與性子,你倒是沒怎么像她。”盯了片刻,趙綏瞇了瞇眼,方才說道。
顧云籬一瞬間便理解了她這句話的意思——她母親自小便是孤女,幼時便拜入集成,一路摸爬滾打到了京都,甚至包攬了那些年東京的藥材生意,比起自己這個不知柴米油鹽貴的模樣,不知好了多少。
“哈,那倒是,不然怎么叫你坑去五百兩?你和趙馥郁不對付那么久,如今總算在她孩子身上找回一茬了,感覺如何?”顧方聞有些賤兮兮的聲音響起,被常煥依一擰肉,嗷了一聲,便立刻收聲。
顧云籬對經商沒有什么興趣,自小便跟著云縱學醫,記憶里,母親趙馥郁似乎還同什么人抱怨這個事情。
“你母親與她師出同門,說是同門,更像是對手,從前還有些水火不容呢,都想一爭令主之位,只是后來碰上你父親,你母親這才想把生意做到東京去,沒再和趙綏爭了,如今,她倒是更有點獨孤求敗的意思了。”顧方聞方才在馬車上說的話在耳邊重新回響了一番,顧云籬思索了片刻,還是遲疑著叫了她聲“趙師叔”。
趙綏不知是否滿意這個稱呼,沒有表態,只是又多看了她幾眼,便抬步向內走去:“除卻敘舊,還是有要緊事。”
顧方聞輕咳了一聲,附和:“對對,還有要緊事。”
趙綏沒再說話,帶著幾人便朝內更深處去,她擰開一個機關,長長的甬道顯現,是一處地下密室。這樣的密室顧云籬有些印象,往更深處走去,墻壁上掛了火把,將甬道照得亮堂。
顧云籬輕輕摟住林慕禾的肩膀,護著她不被火光烤到,又換來身后顧方聞一陣嘖嘖聲。
林慕禾耳朵一紅,抿著嘴,沒有作聲,只是默契地和顧云籬加快了腳步。
直至看見權淞的身影,顧云籬這才想起這熟悉感來自哪里了。
這不就是順衡武館之下的地下暗室嗎?
“我昨日發現,嚴刑拷打此人無用,像是不怕疼似的,怎么抽都沒用,”權淞說著,脫了手套擱在桌上,方才回頭,看見了來了的幾人。
“這么熱鬧。”她由衷感嘆了一聲,目光落在顧云籬身上,又柔和了幾分。
林慕禾方才發現,這一間暗室,居然聚集了大半江湖門派的掌門,第一次碰見這樣的情況,她愣愣地看著,湊在顧云籬耳邊輕聲感嘆了一句:“好厲害。”
顧云籬失笑,順著權淞讓開的位置看去,瞳孔忽地一縮。
不遠處的石壁旁,幫這個奄奄一息的人,他年歲看著比顧方聞年輕幾歲,身上雖沒有可見的傷口,卻虛弱不能自已,神志不清一般,還在喃喃著什么。
“給我、給我……”
“和我有什么關系,我不知道、我不知道!”
“這便是那個將雀甕引賣給林胥的西巫弟子。”常煥依替兩人解釋道。
這副模樣,顧云籬談不上陌生,甚至有些熟悉——桑盼也好,趙玉竹也好,吸食禁藥而過量的人,似乎都是這個模樣。
幾人不約而同地蹙眉,權淞默了一瞬,方才繼續解釋起來:“哪招都不吃,也不敢打死他,今日請幾位來,也是想商討下對策。”
說不上叫這人罪魁禍首合適,還是原罪更恰當些,但屋子里幾人,紛紛都面色凝重,沒有一個好臉色,見他瘋癲掙扎的模樣也沒有一絲憐憫,眸色寒涼,就這么靜靜看著他逐漸失去了繼續掙扎的力氣,緩緩歸于沉寂,總算有了片刻清醒。
修習禁術,勢必遭到反噬而痛不欲生,而禁藥便成為了緩解這種疼痛的最好法子,但過量吸食有癮,導致如今這副樣子,顧云籬不奇怪,心中卻也在感嘆,兜兜轉轉,竟然還是和這些禁藥脫不開關系。
“幾位還要拷打我到何時?”嘴里還有血沫,這人哂笑了一聲,啐在了地上,林慕禾蹙了蹙眉,忍不住手心攥拳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