盡管心中有了猜測,但猛地在自家看見這張臉,顧云籬心頭還是升起一股反胃的感覺。
這人看見自己,臉上再次掛起那抹虛偽的笑容,緩緩將手中捏著的卷軸向前遞了遞。
“顧大人,既然回來了,就上前接旨吧,前線可等不得多久啊。”
……
兩軍陣前,距襄陽城還有一百里之地。
荊湖南路兵將衰頹,連日來的戰役,對于久未經此大戰的士兵來說實在太難,尤其是在兵敗后退五十里后,士氣低迷,又有不少傷兵中了招,營帳內多見口吐白沫的士兵,血腥氣與難言的氣味混合在一起,時刻挑撥著這群士兵脆弱的防線。
帥帳內,用沙堆堆起的作戰沙盤被來遍布了象征著敵軍的紅色小旗,四面環堵,只剩水道前的山陵平原之地仍舊還有些黑旗在負隅頑抗。
但主帥謝威明白,這樣的形勢撐不了多久,兩淮的援兵遲遲不來,僅靠如今這千余人,根本擋不住勢如破竹的商王叛軍,現如今的情況,周邊的州府都怕自己出兵也引來如荊湖南路一般之禍,雖應承下來會出兵,卻也只是應承,何時派兵、派多少人,一律杳無音訊。
他們都在觀望,且看商王若攻下襄陽,下一步會怎么走。
幾個探子連滾帶爬地奔進帥帳之內,手里還攥著一張染血的旗子,正是荊湖南路都指揮使謝威的謝字帥旗。
“將軍!分出去百人的先遣部隊被商王的西巫軍截住,拼死奮戰仍舊不敵,我們到時,都、都……”話及此處,那探子有些哽咽,“只剩下這張帥旗了。”
“朝廷究竟還在猶豫什么!莫非要等襄陽被徹底攻下,威脅中原,他們才滿意嗎!”
“樞密院與中書之中盡是溫飽數年,不知戰場為何物的酸腐儒生,要他們在意我們的死活,天方夜譚!”
“官家一去,這朝廷徹底沒規矩了!太子不是歸朝了嗎,怎不見他——”
“住口!”坐于帥席上的人終于怒喝出聲,多日未曾休息好而布滿紅血絲的雙眼瞪了那說話的副將一眼,又顫巍巍地將那張帥旗拿在手心里,深吸了一口氣。
“將軍,西路軍聯系的通道已經被他們截斷,向西路遞信請援之事又該怎么辦?”
真正的戰況,遠比奏上的文書劄子中寫得還要慘烈幾分,江漢之地剛經歷過今年的汛澇,又受此重創,農忙被耽擱且不說,光是死人,這些天都有些統計不過來了。
謝威頭疼地一手撐著腦袋,再次提筆研磨:“催不來朝廷援兵,便再催!”
“將軍,再來一戰,勢必傷了根基,如此得不償失,為何不先于商王軍和談一番,且看有沒有可轉圜的余地……”一個參議見狀,頂著被罵的風險,顫巍巍地開口提議。
“商王豎子,悖君棄主,他有多大的臉,要將軍與他這般鼠輩和談,笑話!”
“而今是談這些的時候?百姓與將士的安危才頭等要緊——”
狼毫已經被墨汁全部浸透,卻不見謝威提筆,參議的話無疑戳中了他心頭的刺,他們等得,朝中權貴等得,可每日都在送命,面臨家破人亡、流離失所的士兵與百姓又能再等幾時呢?
他腦子不太好使
見他不動,那提議的參議雙眼一亮,知道自己提出的意見有那么一瞬間動搖了謝威。
“你想和談就和談啊!”有個看著有些莽撞的武將冷嗤了一聲,重重一拍桌,震得桌上酒器都一顫,“你龜縮不敢應戰,想讓商王生憐,但那chusheng沒有人性,會因為你三言兩語就停戰,放著這么好的攻陷機會不用,讓你休養生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