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靜了幾分,顧云籬終于靜下心來,細細去聽,沉寂良久,終于,她聽見一聲消散極快,極其微弱的一聲心跳回響。
“子蠱消亡,會有生機回流,云丫頭,別趴著了,抓住機會速刺她膻中!”
顧方聞一聲,宛若洪鐘碰柱,將顧云籬因打擊巨大而駭然不能言語的狀態(tài)打斷,成功喚回神志,只反應了一秒,她便飛快抽針,懸刺了進去。
不待顧方聞上前,她快速領悟了他的意思,再次抽了幾根銀針,飛快點在林慕禾關元、氣海與百會穴處。
雙眼脹痛,顧云籬幾乎不敢出氣,一眨不眨地看著榻上的人。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(fā)生了,來得猝不及防,盡管提前想象過,此時此刻,卻還是能讓她毫無招架之力。
生離死別之事,哪里是排演過后便能無動于衷的?
室內(nèi)一片死寂,不知過了多久,顧云籬雙眼干澀得不行,終于忍不住眨了眨。
再睜眼的剎那,她忽地瞥見那根刺進林慕禾心口膻中穴的銀針顫動了一下,快到她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。
下一秒,一道溫熱的呼吸從身下之人的鼻下溢出。
不是幻覺!
“阿禾?”顧云籬的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艱澀和悲意,試探著輕聲問。
仿佛是為了回應她一般,林慕禾冰冷灰白的xiong膛,突然極其劇烈地、痙攣般地向上挺起!就像溺水之人終于沖破水面,貪婪地攫取第一口空氣!
“嗬——!!!”一聲悠長、嘶啞仿佛耗盡力氣的抽氣聲,猛地從林慕禾喉嚨里擠了出來。
緊接著,她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!瞳孔先是渙散失焦,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茫然,仿佛剛從無邊的黑暗深淵中掙扎回來。然后,那渙散的目光艱難地移動,最終聚焦在眼前那張布滿汗水、淚水、悲喜交加后有些茫然的面孔上。
“云…籬…”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游絲,干裂的嘴唇翕動著,吐出這兩個字后,便劇烈地咳嗽起來,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剛剛縫合的傷口,帶來尖銳的疼痛,但這疼痛在此刻卻顯得如此珍貴——活下來了。
片刻清醒,林慕禾又被手臂的傷口疼暈,臨昏迷前,她死死握住了一旁顧云籬的手,像是給自己尋找慰藉,可顧云籬卻知道,她清楚自己的情緒,這樣握住自己的手,感知她的脈搏,更像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。
顧方聞見狀,嘟囔了一句“不會要一直這么握著吧”,而后,一語成讖,果然沒見顧云籬再松開。
開窗透氣,顧方聞終于推開了房門,屋外立著的一群人都紛紛看了過來,神情各異,幾個內(nèi)侍與女官小心翼翼開口詢問:“大人,罪后如何?”
“已經(jīng)無礙,”顧方聞沒什么好氣地擺手,“但還需留在這里再看看,幾位內(nèi)使不必再等了,人好全了,我自然會送回去任你們處置。”
在傷口好全之前,林慕禾再經(jīng)不起折騰,常煥依糟心地將桑盼抬去了另一邊,回頭看了眼失魂落魄,還沒回過勁兒來的顧云籬,嘆息了一聲。
燈火搖曳,映照著兩張同樣蒼白、疲憊不堪的臉龐。地上的陶罐里,子蠱的殘骸已化為灰燼,裊裊余煙散盡,林慕禾的手涼得嚇人,顧云籬緊緊握著,想將自己的體溫渡給她,捂了許久卻也收效甚微。
雖然醒了過來,恢復了脈搏與呼吸,可顧云籬仍然不敢放松,坐在榻前守了許久,久到她睡著了都沒有松開那雙手。
不知多久,她被一陣響動聲吵醒。
室內(nèi)擺了兩個爐子,生起火來,火焰熊熊在爐子里燃燒起來,將室內(nèi)的寒冷驅(qū)散,而躺在屏風后的桑盼也被一陣疼到快要讓人發(fā)瘋的痛感給激起。
腦中一片空白,好似有人生生將她原本的記憶抽走,令她一頭霧水。
清醒的記憶截止在顧云籬來找自己的那日,巨大的震驚與悲痛席卷,蠱蟲啃食的痛苦與藥癮翻涌而上,很快便將她的神志帶走了。
往后的幾日,自己渾渾噩噩,鮮少有清醒的時候,清醒時,沒過片刻便又墜入了混沌。
她只依稀感受到,自己被什么人拉走,去見了什么人,又到了這里。
腹部撕裂的疼痛將她喚回神來,她輕輕“嘶”了一聲,疼得眼前一黑。
空無一人的眼前,只能聽見木柴在爐子里噼啪作響的聲音,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腹部,濃重的血腥氣伴隨著止血粉的味道飄來,紗布纏繞了好幾圈,可疼痛感一絲一毫不減,冷汗簌簌間便從額頭滾落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