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仙拿來一束龍涎香,點燃,插入案幾的青銅香爐中。輕煙繚繞,慢慢將那朽味驅散了。
半仙與苗阿青垂手立在床邊,屏氣凝神。
床上的女人雖闔著眼,眼睫卻顫動著,即將醒轉過來的模樣。
四個時辰前,她臥在灘上,淺云色長袍被鮮血染透,十來支箭分散插在前xiong后背,狀似血色蒲公英。
尋常人遇上這情況,恐怕已當場一命嗚呼。仲堇這是占了“長生不死”的便宜。
盡管她的脈象也微弱得幾近消失,僅靠一絲氣息懸著命,卻能在神志清醒與渙散的間隙中,寥寥數語引導如何將自己身上的箭一一除去,如何取出陷入體內的箭頭,何種藥物敷傷……之后,才安心地昏了過去。
見她這會兒終于緩緩睜眼,半仙俯身問道:“你是仲堇吧?”
語氣中竟有一絲狗腿子味道。
半仙素來上通天文下曉地理,博學廣識,可唯獨醫術這一方面遲遲開不了竅,于是便對懂醫的,尤其仲堇這類醫界天花板的存在,無限敬意,只恨自己沒能提前預知,出島遠迎,竟讓神醫蒙了傷。
仲堇陷在枕間那副極為端秀的面容側過來,抬眼,目光在半仙與苗阿青之間來回輕掃了一下,似乎未尋到想尋的,便又將眼簾垂下去,音色恬淡,輕聲歉意道:“在下擅自登島,冒犯了,請見諒。”
“要是別人,的確算得冒犯。”
半仙將襟擺一攏,款款坐于床沿,“可神醫仲堇,懸壺問世,救濟蒼生,普天下任何地方都會歡迎你。”
她又問:“不過,你此行是為了……?”
“尋人。”
“尋……莫非是千尋?”
仲堇蒼白地笑笑不作聲。苗阿青在一旁皺起眉來。素日里道骨仙風的半仙,何以神色之間變得如此諂媚。
果然轉眼間,半仙便暴露了內心的小九九,她話鋒一轉道:
“呀對了,仲醫生,我近日醒覺之后,總感覺這身上輕飄飄,xiong口苦悶,心也像跳不動了似的,不知是快要升仙了,還是什么別的癥候……”
仲堇疲乏而努力地眨著眼睛,聽得很是認真,卻在半仙語畢之后,道:“說來慚愧,敝人如今只是一介獸醫,只懂得療愈畜牲之道,不懂醫人之道。”
半仙臉上一陣惋惜:“啊,一點都不懂么?”
仲堇笑了笑:“仙人見諒。”
說到此,她神色忽而一動,輕抬眼往窗邊一瞥。
半掩的窗外,閃過一抹胭脂色的身影。
殷千尋一襲紗衫立在廊道上,細長的腿抬起搭在闌干上,有一下沒一下壓著,似有若無聽著屋內的動靜。
聽到半仙問的那句“尋……莫非是千尋?”她雙耳隨之一豎,但很快,又耷下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