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她目光中蘊含的細細密密的心疼,幾乎編成了一張網,將殷千尋由內而外一整個網住,進退無措了。
殷千尋感覺封閉完好的心底某一處,似乎被方才這支箭刺穿了個洞,冷颼颼地漏著風,涼涼的,酸酸的。
于是,兩人就這樣,在滿院紛繁復雜的視線之中,明晃晃地貼身執手上藥,間或意味不明地對視一眼。
待殷千尋覺出不對勁,已過去許久。
她下意識想要掙開仲堇的手,卻不知自己手軟還是怎樣,未能掙脫。
她靜靜地咽下一口氣,靠近了仲堇,垂眸,切齒咬牙道:“你干什么?當著這么多人……”
仲堇沾著冰涼藥草的指尖在她指間傷處輕慢繞著圈,抬眸看她一眼:“管他們作什么?”
“……”
終于,三丈之外的西施看不下去了,大著膽子往前邁了兩步,小心翼翼道:
“宮主……有一事稟告。”
殷千尋并不看她,只凝視仲堇為自己上藥的手,淡然道:“說。”
“半仙探訪您來了……我想她好不容易來一次,便從丁嶼過來尋您,可賽馬場的人說您早就離開了……”
殷千尋眸光一滯,陡然將手從神醫手中抽離,轉向西施,“半仙到風瀾苑了?”
“是的,她老人家……”
西施話音未落,殷千尋行步如風,拽過她的手臂,剎那間沖開了院里一臉迷茫顯然看戲還未看夠的人群。
“走,打道回府。”
她心道,來得可巧,我正想好好質問質問這個老太太:當初拿給我的忘情藥,到底是不是過了保質期的!
我不懂。
回到風瀾苑已是黃昏時分。
殷千尋一襲紗衣佇立在門前,不自覺抬眸,眼睛被“殘花宮”三個映著夕陽的烏赤大字給狠狠灼痛了一下。
前些日讀完那個故事,好似鬼迷日眼,她朦朦朧朧便開始把自己往云裳的方向去靠攏,總覺如此才舒心。
她如云裳那般,招引了一幫可陪伴又可使喚的蛇小妹;衣柜里的穿衣風格也漸漸舍棄赤黑色調,不知不覺添了許多淡紫、雪青一類;甚至連這風瀾苑的門匾,也改作“殘花宮”……這都無所謂,她玩得開心就好。
然而現在知道了是怎么回事,她反而開始反感。
盡管從旁人口中知曉了她與云裳前世今生的關系,可她終歸沒有云裳的記憶。對她來說,云裳仍是個遙遠的“另一人”。于是,再來回顧先前所做的這一切,感覺自己仿若活在了“另一人”的陰影之下,十分可笑。
她殷千尋絕對絕對,不會讓自己成為另一個人的影子。
進門前,她微微偏過頭,吩咐隨在身后的西施道:“將這匾換掉,改回狂蛇宮。”
西施啊了一聲:“為什么?”
原本,她也更喜歡狂蛇宮三字,多有氣勢,聽著便令人生畏。
然而從莽原歸來的一路上,她悄悄從旁觀察著殷千尋。自打從仙島回來,便被宮主攛掇著練這個練那個,忙得連宮主的尊容也沒看清過。眼下越看,越覺得這位宮主當真人比花嬌,只不知有何心事,一直斂著長睫,目光渙散盯著某處,神色清冷寡歡,頗有點黛玉葬花那味兒,由此府邸帶個“花”字似乎再合適不過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