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那夜之后,山盟海誓的情郎消失匿跡,她等啊等啊,等了足足一百八十七日,去山間別院尋了無數回,余千里再未出現。
她將余千里透漏給她的只言片語拼湊起來:余千里,年二十,京畿人氏,家中經商,因兄弟鬩墻心中郁悶,故出京游玩,路經鶴首山,暫居長寧寺一空殿。
她趁孫嬤嬤不在,偷偷向長寧寺的和尚打聽是否有位姓余的郎君暫居此地游玩,從不打妄語的和尚搖頭:“月令姑娘所問之人,貧僧聞所未聞。
”聞言,月令當即渾身顫栗,懵懵懂懂中,她意識到自己已然釀下大錯!回房后,她猶豫再三,戰戰兢兢地將她與余千里這一番來龍去脈告訴了孫嬤嬤。
素來慈愛的孫嬤嬤,驟然變了臉色:“月令,你怎可,如此輕賤!”痛心疾首的孫嬤嬤,狠狠給了月令一巴掌:“你以未婚之身與人私通,你可知,無媒茍合稱之為奸,奸婦須當眾除衣受刑!”月令跪倒在孫嬤嬤身前,哭得肝腸寸斷:“嬤嬤,他說,他說過會娶我。
”飽經世事的孫嬤嬤,一把擦去眼角渾濁的淚水:“何人?這是何人所為?孫嬤嬤去尋他,孫嬤嬤這就去尋他!”無論如何,哪怕拼盡這把老骨頭,她也不能讓月令遭受那人世間最殘酷的磋磨,不能夠啊,畢竟,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姑娘,全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的姑娘。
孫嬤嬤深吸了一口氣,粗糙老手撫過嬌嫩的小臉:“月令,你別怕啊,是嬤嬤的錯,是嬤嬤,嬤嬤不怪你,是嬤嬤沒護住你……”隨即,她佝僂著、急急朝外走去。
下一刻,轟然倒地。
……清輝站在那間嬤嬤與她住過十年、塵封多時的客房前,門未落鎖,已積了厚厚一層灰。
她咬唇,鼓足勇氣,推門而入。
屋內仍是那日的陳設,絲毫未變,圓桌上擺著繡了一半的松鶴延年圖,月令打算在孫嬤嬤生辰時送與她作為賀禮。
矮榻旁的小幾上,則放著嬤嬤生前最愛讀的《女則》,嬤嬤曾說過,她自幼家貧,大字不識一個,所幸,在覃家做丫鬟時,因著忠心耿耿被外祖母選為娘親的貼身嬤嬤,便伴著姑娘讀了幾年書,學了不少道理,也成了府里唯一一個不愿嫁人的老姑娘,在姑娘出嫁時,便跟著姑娘到了薛家。
清輝俯身撿起那本《女則》,緊緊護在心口。
嬤嬤,月令來看您了,請您放心踏上那輪回之路,您的月令,再不會像過去那般愚蠢,亦不會軟弱,請您護佑她……走出長寧寺時,一百零八聲梵鐘漸次響起,天邊金光普照,染紅了半片天空。
清輝心無旁騖,拾級而下。
她心道:此去京畿,若真成了被余千里豢養的籠中雀,亦是無妨,只須記得,守著這顆心,等待時機,終有一日,她和她們,皆會逃出這井底。
如此想著,心情雀躍了幾分,連帶著腳步也松快起來。
堪堪邁下最后一道石階,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高大的身影,隨即,男子清潤的聲音響起:“月令,我特意來此,接你同回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