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此,“人梁”成了李家莊最深的禁忌。
那根封過活人的梁木被深埋地下,祭臺廢墟被黃土掩埋,槐樹也被鐵鏈纏繞,貼上鎮(zhèn)符。
可每逢陰雨之夜,村人仍能聽見地底傳來悶響,像是有人在敲打木頭,一聲,又一聲……
老族長說到這里,已是老淚縱橫。
油燈熄滅,屋內(nèi)陷入昏暗,唯有他那雙渾濁的眼睛,映著窗外慘白的月光,像是穿透了時光,看見了那個被封在黑暗中的靈魂。
老榮咽了口唾沫,聲音發(fā)顫:“那……李大山他……后來真的醒了嗎?”
老族長緩緩搖頭:“沒人知道。但每年清明,那棵槐樹的樹洞里,都會多出一根濕漉漉的麻繩,像是有人從地底爬上來,又爬回去……
直到后來繼續(xù)用人填,才換來村子的人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。
然而,村子尊尋祖訓(xùn),一直以來相安無事。
直到王強出村,他父親出事,
村里發(fā)生的事越發(fā)的怪了。”
那天夜色如墨,濃稠得仿佛能滴落下來。
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劃破了村莊的寂靜,幾個村民從屋舍中沖出,直奔村中央那棵古老的大槐樹。
當(dāng)他們站在樹下,舉起手電筒的一瞬,光束照出的景象讓所有人如遭雷擊,僵立原地,連呼吸都凝滯了。
白天還莊嚴(yán)肅穆的祭臺,此刻已如被巨獸撕咬過一般,木架斷裂、橫梁傾塌,半邊結(jié)構(gòu)徹底崩解。
供桌翻倒,香爐碎裂,祭品——新鮮的果品、蒸騰過的糕點、整只的燒雞——散落在泥地上,沾滿塵土,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粗暴地掃落。
而那棵世代守護村莊、枝干如龍騰般盤踞天穹的大槐樹,竟也傷痕累累:
數(shù)根粗壯的枝條從中折斷,斷口參差不齊,仿佛不是風(fēng)折,而是被硬生生撕扯下來。
樹皮皸裂,露出內(nèi)里焦黑的木質(zhì),如同被烈火灼燒過一般。
最令人脊背發(fā)涼的是,樹干中央一道深長的裂痕中,正緩緩滲出一種暗紅色的液體。
它沿著樹皮的溝壑蜿蜒而下,滴滴答答地落在枯葉與泥土之間,匯聚成一灘黏稠的暗紅。
手電筒的光斜照上去,那色澤竟與凝固的血毫無二致,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腥氣,像是鐵銹混著腐葉。
又似某種古老祭祀中焚燒動物內(nèi)臟的氣味,令人作嘔。
“樹……樹在流血!”一個年輕村民聲音發(fā)顫,手電筒差點掉落。
人群騷動起來,恐懼如瘟疫般蔓延。
有人低聲念著神咒,有人下意識后退,更多人則將目光投向了那個蹲在祭臺邊、滿臉塵土的工匠——老李頭。
他是村里唯一懂古法營造的匠人,祭臺由他牽頭搭建,材料、方位、尺寸皆出自他手。
“肯定是你沒按規(guī)矩來!”有人怒吼,“觸怒了樹神,才降下災(zāi)禍!”
老李頭緩緩抬起頭,臉上沒有慌亂,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凝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