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個百年門閥的家主,一個站在權力金字塔頂端的巨頭,最徹底的低頭。
葉遠沒有去扶他。
他只是轉過頭,看向唐宛如,目光平靜,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。
唐宛如迎著他的視線,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里,閃過一絲決斷。她端起茶杯,輕輕抿了一口,然后對著葉遠,微不可察地,頷首。
這個交易,她替他接了。
葉遠接過了唐宛如的目光,像接住了一份沉甸甸的,卻又心照不宣的信任。
他沒有立刻去扶躬著身的嚴景山,只是平靜地開口,聲音不大,卻足以讓壁爐里跳躍的火焰都為之一靜。
“嚴家的債,不必自己還。”
嚴景山猛地抬頭,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。
“您……您有辦法根除?”
“根除不了。”葉遠搖了搖頭,給出的答案卻比“能”更讓人震撼,“我可以直接抽掉它的‘根’。”
他頓了頓,目光轉向窗外那片廣袤的草場,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。
“讓你的兒子,從明天開始,交出嚴家所有事務的掌管權。”
嚴景山愣住了。
唐宛如也有些意外。她以為葉遠會用什么玄妙的手段,卻沒想到,是如此釜底抽薪的一招。
“然后呢?”嚴景山追問,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。
“然后,去燕京二環里,租個最普通的老破小。”葉遠收回目光,看著嚴景山那張寫滿驚愕的臉,“給他一筆錢,只夠付三個月的房租和水電,外加每天一百塊的生活費。手機沒收,銀行卡凍結,不準任何人接濟他。”
“讓他自己去菜市場買菜,學著跟小販為了三毛兩毛討價還價。讓他自己去擠早晚高峰的地鐵,讓他去學著修家里漏水的水龍頭和跳閘的電表。”
“讓他去重新聞一聞,什么叫人間煙火。”
葉遠說完,便端起茶杯,輕輕吹了吹。
整個議事廳,陷入了比剛才更徹底的死寂。
嚴景山怔在原地,像一尊石化的雕像。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,或許是需要某種天材地寶,或許是需要一場耗盡心血的法事,又或許是需要葉遠耗費自身的修為。
他怎么也想不到,葉遠的“藥方”,是讓他那個從小錦衣玉食,習慣了號令天下的兒子,去做一個最底層的,掙扎在溫飽線上的普通人。
這哪里是治病?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。
可慢慢的,嚴景山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,驚愕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大徹大悟的清明。
他明白了。
嚴家百年的詛咒,根源就在于那份與“歸墟”交換來的,早已融入血脈的滔天權勢和欲望。那就像一種毒品,一代代人沉溺其中,被它滋養,也被它吞噬。想要戒毒,唯一的辦法,就是徹底隔絕毒源。
讓他的兒子,從云端跌落泥潭,不是懲罰,是救贖。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嚴景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,那口氣息,仿佛吐盡了百年來的郁結與沉重。他直起身,不再彎腰,而是對著葉遠,行了一個平輩之間才有的,鄭重的抱拳禮。
“葉先生,大恩不言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