箭樓上弓弩森然,守將高聲喝令:“逆民不得通行!違者格殺勿論!”
徐謙策馬上前,風卷起他舊袍的下擺。
他不怒,不爭,只淡淡揮手:“卸糧。”
三千石粟米頃刻堆于關前,封條上朱筆大書:“北境軍民賑糧”。
旁邊立一木牌,墨跡淋漓:“若敢阻,糧歸流民,我軍繞行。”
消息傳開不過半日,四野流民蜂擁而至,搶糧如潮。
巡撫大怒,下令放箭,可箭尖剛搭上弓弦,百姓已哭嚎著撲在糧袋上,老弱婦孺抱成一團,嘴里喊著“徐爺救命”。
守將手抖,終究不敢下令。
當夜,徐謙率軍悄然夜渡淺灘,水寒刺骨,馬蹄無聲。
五千人踏過泥濘,如幽靈般逼近青崖隘口。
黎明時分,邊關守將登城遠眺,見遠處煙塵滾滾,旌旗隱現,以為敵軍來襲,正欲擂鼓鳴炮,卻見先鋒旗上赫然繡著一個“洪”字。
緊接著,一騎飛馳至城下,馬上之人風塵仆仆,卻脊背挺直。
“徐公……”守將顫聲下城,老淚縱橫,握住徐謙的手,“您帶的是兵,還是——家?”
徐謙沒回答。
他抬頭望向關外,寒風卷著枯草掠過荒原,遠方敵營篝火連成一片,如星河墜地,沉默燃燒。
柳鶯兒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,紅衣獵獵,低聲問:“燒糧能驅蝗,可這一仗,拿什么贏?”
徐謙立于青崖隘口的殘垣之上,目光如鐵,釘在關外那一片連綿不絕的敵營篝火上。
火光映著他半邊臉,明暗交錯,如一尊從亂世中爬出來的神祇,既冷酷,又慈悲。
柳鶯兒赤足立于他身側,紅衣被風卷得獵獵作響,銀鈴輕顫,是死神的低語。
她聲音壓低,卻字字如針:“咱們五千人,一半沒上過戰場,對面可是三萬鐵騎,劫掠北境十年,血都腥透了。”
徐謙沒看她,只是瞇起眼,望著那片星河般的火光,忽然笑了。
“拿他們最怕的東西——”他頓了頓,嗓音低沉卻清晰,
“秩序。”
柳鶯兒一怔。
“他們靠搶活著,無律、無綱、無家。今天搶完這個村,明天燒那個鎮,糧盡則散,敗則自相殘殺。”徐謙緩緩轉頭,眼神銳利
“可我們不一樣。我們有地,有糧,有屋檐下能喊爹娘的孩子,有等著丈夫回家點燈的婦人。我們守的不是關,是家。”
他抬手,指向身后——那里,燈火點點,是洪字營士卒在加固城墻,是婦孺在搬運沙袋,是孩童在義學棚下朗讀《守土賦》。
一墻之隔,兩種天下。
“傳云璃。”他冷聲道。
片刻后,黑紗女子踏風而來,手中握著一卷竹簡,聲音清冷如泉:“已按您所言擬令:三日之內,全軍分食半糧,余糧藏入地窖,對外散布消息——‘洪閑社糧盡,欲降’。”
徐謙點頭,嘴角揚起一抹譏誚的笑:“敵軍細作耳目眾多,這消息,今晚就得傳進敵酋帳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