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家曾經嬌養的貴女,今年也不過三十五歲年紀,此刻看去卻也形銷骨立,肩塌背陷,與祖母的輪廓重疊,竟分不出那個更蕭索單薄一些。
“阿練!”
最先看見她的是二嫂。
她經營著偌大產業,素來爽利熱絡,行事老練沉穩。
此刻也禁不住踮起腳尖,聲音帶著些小姑娘般的雀躍:“阿練,你可算回來了?!?/p>
祖母循聲望去,雙眼瞇了又瞇,似乎不敢相信那逆光中、扛著沉重麻袋的瘦削身影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孫女。
待白練走近,二孫媳上前握住了那人手時,她才終于確認,渾濁的老眼里霎時漫起水光。
荊白練的腳步,卻越來越慢。
五年。
西南苦寒,每年只有很少幾個月份,天氣好一些,她和兄弟們不用日日泡在冰水里。
西南的風沙磨去了她身上最后一絲京城貴女的珠光,只留下一身沙場的肅殺和不毛之地養出來的寒酸和土氣。
鬢角碎發被風吹亂,身上沒有一一絲多余的肉,掌心厚繭粗糙。
這副模樣,落在至親眼中,該是何等剜心?
她下意識抬手,徒勞地捋了捋鬢邊碎發,試圖將那五年風霜倉促掩藏。
臉上強扯出一抹笑,迎上前去。
“我的阿練”老太太已踉蹌著撲上前來,枯瘦的手緊緊攥住她的腕子。好似面前之人下一瞬就會消失般。
這條毗鄰皇宮的勛貴長街,幾乎很少有人近前。
寬大的石板路上,剛才她的阿練,孤單單的一個人,扛著沉重的行囊,一步步,緩慢地挪動著。
老太太的心,被這畫面絞得生疼。
她一手緊緊攥著孫女的手,另一只手卻顫巍巍地在白練身上摸索,從嶙峋的肩膀,到單薄的脊背,最終停在那窄窄的腰身上,聲音抖得不成樣子:“怎么瘦成這個樣子。”
“平日里是不是吃不飽?。俊?/p>
五年的心酸,盡化作這一句平常吃得飽嗎。
白練心頭震顫,想寬慰祖母,但話都哽在喉頭,她怕自己一出聲,便會流下淚來。
只能不斷地笑著搖頭。
荊老夫人仍舊一遍遍摩挲著孫女的頭發和臉頰。
手低下的觸感并不舒服,白練的臉頰粗糲無比。
她想起,這京城中其他女子,臉一個個又嫩又白,平日里都拿最好的脂粉養著,獨她的阿練,在那風雪如刀的地方,吃了這么長時間的苦。
越想越心酸,白練慌忙用手替祖母拭去眼淚。
荊老夫人努力維持著聲音平穩:“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,路上累著了吧?廚房溫著你最愛的冰糖燉雪梨,甜著呢,快,快進屋暖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