治水需要銀,戰事需要銀,秋獵需要銀,處處都要銀子,但國庫卻并不充盈。
沈昭陷入沉思。
滿朝文武,蠅營狗茍,隨便拉一個人出來都比她這個帝王有錢,若是借著治水患的機會,拉人下水,即可以抄家充盈國庫,又可以名正言順除掉異心之人。
但……水患是大事,事關數以萬計的百姓生計,她不愿意拿這么多無辜之人的生命安危,去謀一己私利。
或許她現在還不是一名好帝王,但她愿意去學去搏,努力去成為一名好帝王。
治水患的人選……沈昭指節輕敲著折子,微微闔上的眼睛終于睜開。
晉云,還是蘇逸之?她還得盡快,謹慎思量。
夜里起了風,悶雷滾了一陣,終究沒下雨。
沈昭倚在榻上,心口的疼一陣緊過一陣,像有人在xiong腔里攥住她的心臟,一點點收緊,她咬住下唇,血腥味漫開。
沉璧無聲地跪在榻前,遞來藥丸,他難得這么焦躁,他不明白,每年這個時候都最讓沈昭難受,可為何今年如此難熬?如果有什么差錯,他為何在診脈時什么也探不出來?沈昭含了兩粒藥丸,苦味在舌底炸開,疼痛卻未減半分。
一夜難眠。
次日早朝,天色依舊沉得像要滴水。
沈昭著朝服,冕旒垂落,掩住她有些蒼白的面色。
殿外鼓聲三疊,群臣山呼萬歲,沈昭抬手示意免禮,聲音卻極其沙啞。
喉間的癢意被強行壓下,朝議未開,她便覺喉間腥甜翻涌,痛癢難耐。
御史臺剛稟奏完江南水患,戶部又報幾月后的秋獵,她一句一句聽著,指尖卻越來越涼。
那些臣子,紛紛張著紅口白牙,在她逐漸模糊的眼中像扭曲撕咬的惡鬼,像要撲上來將她撕扯成碎片。
喉間酸癢得難受,她不動聲色地支手,掩住唇瓣,極輕地咳了一聲。
輪到晉云和蘇逸之主動請旨,言及江南水患形勢嚴峻,愿主動治水,沈昭撐著起身,想說“準奏”,卻張口無言。
下一瞬,那口咸澀的血終于沖破喉嚨,鮮紅濺在身前,像一簇驟然綻放的寒梅。
群臣驚呼,她身形一晃,指尖抓住龍椅扶手,卻抓不穩,冕旒散亂,眼前一片模糊,溫熱的血源源不斷從嘴角溢出,整個人向后仰去。
她閉眼前最后看到的,是陸衍奔向她,臉上是難得一見的震驚,和難掩的慌亂。
他在階下的位置離得最近,足尖輕點掠上玉階,袍袖翻飛,穩穩托住她的身體。
血順著她下頜滴落,染透赤色的朝服,暈出深色,也濺在他腕間。
太醫蜂擁而上,卻被他一聲低喝震退,“退下!”陸衍心擂如鼓,巨大的恐懼幾乎要淹沒他,但他還保留了最后的理智,前朝人多眼雜,不能讓太醫在這里給她診脈。
他抱她入懷,往她嘴里喂了一枚護心丸,觸手處冰涼,脈搏也微弱。
沈昭眼睫微顫,血色從唇上褪盡,只余一線殷紅,像即將熄滅的燭火。
陸衍深吸幾口氣,抱緊懷中的人,厲聲喝道,“退朝!太醫院所有人,隨本王去側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