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晌,他慢悠悠地抬起枯瘦的手指,朝著老槐樹斜后方一個更陰暗的角落指了指:“喏,就那間??抗珟?,味兒沖點,”
他咧開缺牙的嘴,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,“最便宜。八塊錢一個月?!?/p>
林秀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。
那是巷子最深處,緊挨著公共廁所的一個低矮棚子。
墻是用碎磚和黃泥胡亂壘起來的,墻皮剝落得厲害,露出里面參差不齊的磚頭。屋頂蓋著幾塊破石棉瓦,邊角都碎了。一扇搖搖欲墜的、用幾塊爛木板釘成的門板,歪斜地掛在門框上。門板底下,滲出一灘可疑的、散發著強烈尿臊味的黃水。
林秀云的心沉了沉。她深吸一口氣,屏住,走到那扇破門前。伸手,輕輕一推。
“吱呀——嘎——”
刺耳的、仿佛隨時會散架的聲音響起。
門軸大概銹死了,推開得異常費力。一股難以形容的、混合著濃重霉味、灰塵味、老鼠屎味和隔壁公廁飄來的、令人窒息的氨水臊臭的濁氣,猛地撲面而來!嗆得她眼前發黑,胃里一陣翻江倒海。
她強忍著惡心,側身擠了進去。
里面光線極其昏暗,只有門縫和墻壁高處幾個破洞里透進點微光。
巴掌大的地方,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,踩上去軟綿綿的。
墻角結著蛛網,幾只受驚的潮蟲飛快地鉆進墻縫里。墻壁更是慘不忍睹,大片大片的墻皮像魚鱗一樣剝落下來,簌簌地往下掉著灰渣??諝饫锬枪擅刮稘獾没婚_。
創業太難了,林秀云的心情五味雜陳,她決定租下這個門面,盡管位置偏僻荒涼,但在這個敏感時期,還是低調點好,希望酒香不怕巷子深吧。
定好鋪子,林秀云開始悄悄謀劃開業的日子。
半個月后,正在家搗鼓縫紉機,廠里的廣播突然響了。
“通知!通知!全廠職工請注意!錦繡棉紡廠一九七九年技術大比武結果,現予公布!”
林秀云心里咯噔一下,看向蜷縮在工具箱旁的周志剛,他的身體明顯僵硬起來。
廣播員的聲音繼續,刻板地念著一個個名字和獎項:
“……擋車工組第一名:細紗車間,張秀芬同志!……保全工組第三名:前紡車間,劉大勇同志!……”
每念一個名字,都像小錘子敲在人心上。
終于——
“……機修工組!優勝者名單如下:”
廣播員的聲音頓了一下,仿佛在制造懸念。
“第三名:準備車間,王強同志!”
“第二名:后紡車間,李衛東同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