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紅梅環視一圈,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眾人:“都聽清楚了?林秀云的傷,是磕的!誰再敢胡說八道,編排我妹子,編排周建剛,先掂量掂量自己屁股干不干凈!別怪老娘翻臉不認人!散了!都給我散了!”
人群被她這潑辣勁兒鎮住,雖然還有好奇,但到底不敢再圍觀,低聲議論著,慢慢散開了。
破屋門口終于清靜下來。
李紅梅喘著粗氣,胸口依舊起伏不定。她轉身,疲憊地靠在冰涼粗糙的門框上。
剛才罵人的那股狠勁泄去,擔憂和心疼又涌了上來。她望著巷子口的方向,那是周建剛抱著林秀云消失的地方,眉頭擰成了疙瘩。
“紅梅姨……”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旁邊響起。
是翠翠。她一直沒走,縮在門邊的陰影里,懷里緊緊抱著那條剛剛做好的翠綠色喇叭褲,像抱著什么稀世珍寶。
“林師傅……她……她不會有事吧?”翠翠的聲音帶著哭腔,眼睛紅腫得像桃子。
李紅梅看著這樸實的鄉下姑娘,看著她懷里那條在昏光下依舊鮮亮奪目的褲子,心里五味雜陳。
她嘆了口氣,伸手拍了拍翠翠的肩膀,聲音緩和下來:“沒事。你林師傅……命硬著呢。醫院去了,會好的。”
她頓了頓,目光落在褲子上,“這褲子……是你的。拿回去吧。錢……等你林師傅好了再說。”
翠翠卻猛地搖頭,把懷里的褲子抱得更緊了:“不!紅梅姨!這褲子……我不能白拿!林師傅是為了給我做褲子才……才……”
她說不下去了,眼淚又涌了出來,“我……我就在這兒等著!等林師傅回來!我要親手把褲子錢給她!我……我幫您看著鋪子!您要是累了,就去歇會兒!”
李紅梅看著翠翠那執拗又惶恐的眼神,再看看她懷里那條仿佛帶著林秀云血氣的褲子,一股酸楚直沖鼻腔。她沒再堅持,只是疲憊地點點頭:“行……那你……幫姨看著點。”
她拖著沉重的腳步,走進破屋。里面還殘留著濃烈的石灰漿味和一絲淡淡的血腥氣。
她走到縫紉機旁,看著臺板上散落的綠色碎布、剪刀、劃粉,還有那兩張被遺忘的、刺目的、嶄新的“大團結”。
李紅梅的目光落在那兩張鈔票上,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厭惡。她伸出手,不是去拿錢,而是一把抓起旁邊那把豁口的大剪刀!
鋒利的剪刀豁口,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寒光。
她咬著牙,眼神兇狠,像是要剪斷什么骯臟的東西,對著那兩張簇新的鈔票,狠狠地、毫不猶豫地——
“咔嚓!咔嚓!”
兩聲干脆利落的脆響。
嶄新的“大團結”,瞬間被鋒利的剪刀豁口攔腰剪斷,變成了四截毫無價值的廢紙。
李紅梅看也沒看那散落的紙片,隨手將剪刀扔回臺板,發出“哐當”一聲輕響。仿佛剪掉的不是錢,而是吳宏海和田琳琳那兩張令人作嘔的、施舍憐憫的臉!
做完這一切,她才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,頹然地坐在那張缺腿的破板凳上。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土墻,閉上眼睛。破屋里死寂一片,只有她粗重壓抑的喘息聲。
門口,翠翠抱著那條翠綠欲滴的喇叭褲,像一尊小小的守護神像,固執地站在那里。
她望著巷子口渾濁的光影,眼神里充滿了無邊的擔憂和一種近乎虔誠的期盼。
昏黃的光線,將她的身影和懷中那條鮮亮的褲子,在破敗的門框上投下一道長長的、倔強的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