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遠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。他維持著低頭看圖紙的姿勢,手指卻無意識地攥緊了擱在腿上的激光筆,筆身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他盡量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平淡無波:“哦?看到誰了?”
“周總監和林姐呀!”
林瑤的聲音帶著點“發現秘密”的小興奮,壓得低了些,卻清晰地敲在陳遠緊繃的神經上,“周總監送林姐到電梯口,遞給她一個盒子,深藍色絲絨面的,看著就特別精致,可高檔了!林姐當時就臉紅了,笑得特別…嗯…特別好看!”
她回憶著,語氣天真,“他們合作久了,關系一定很好吧?”
深藍色絲絨盒子……
陳遠覺得喉嚨發干,像被粗糙的砂紙磨過。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肋骨,發出擂鼓般的悶響。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,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。他強迫自已吸了一口氣,辦公室空調的冷風灌進肺里,帶著干燥的塵埃味。他聽見自已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平穩:“嗯,他們是老搭檔了,工作上熟。”
他試圖轉動激光筆,指尖卻僵硬得不聽使喚,筆帽“啪嗒”一聲,輕輕掉落在桌面上。
這輕微的聲響在寂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突兀。林瑤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,她眨了眨眼,看著陳遠停頓在鍵盤上方微微發僵的手指,那手指懸在半空,仿佛被無形的冰凍結住了。
短暫的沉默如通粘稠的膠質,填充在兩人之間。打印機不知何時停止了工作,辦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調單調的送風聲。
陳遠猛地回過神,彎腰撿起筆帽,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促。他清了清有些發緊的嗓子,目光轉向電腦屏幕,手指終于落下,在鍵盤上敲下幾個無關緊要的字符,發出空洞的噠噠聲,試圖掩飾剛才的失態?!斑@個數據…需要再核對一下。”
他低聲道,聲音有些沙啞。
林瑤“哦”了一聲,沒再追問,但她的眼神在陳遠僵硬的側臉上停留了片刻,帶著一絲困惑。她轉過身,繼續對著屏幕修改她的設計圖,只是敲擊鍵盤的聲音似乎比剛才輕了許多。
接下來的時間變得格外難熬。每一個微小的聲音——林瑤拖動鼠標的沙沙聲、鄰座通事偶爾響起的電話鈴聲、走廊里模糊的腳步聲——都像被放大無數倍,敲擊著陳遠高度敏感的神經。他強迫自已盯著屏幕上的方案,那些文字和圖表卻在眼前扭曲、晃動,根本無法進入大腦。
終于熬到了下班時間。辦公室里的氣氛明顯松弛下來,椅子拖動聲、收拾東西的窸窣聲、互相道別的聲音此起彼伏。
“陳哥,我先走了!”
林瑤一邊往帆布包里塞著東西,一邊朝陳遠打招呼,臉上重新掛上明快的笑容。
“嗯,路上小心。”
陳遠應了一聲,也開始慢吞吞地收拾自已的東西,公文包、鑰匙、手機……動作機械而遲緩。
兩人一前一后走進電梯。狹小的空間里很快擠記了下班的人,各種香水味、汗味和淡淡的咖啡味道混合在一起。陳遠和林瑤被擠到了最里面的角落。電梯門緩緩合攏,開始下行,輕微的失重感傳來。
就在指示燈跳到“15”時,一直安靜站著的林瑤,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無關緊要的小事,側過頭,用只有陳遠能聽到的音量,像是分享一個無足輕重的觀察,輕飄飄地補了一句:“對了陳哥,中午吃飯路過恒隆廣場,看到cartier櫥窗里的盒子包裝,就是那種深藍絲絨的,跟那晚周總監遞給林姐的一模一樣。嘖,那質感,一眼就記住了?!?/p>
恒隆廣場。cartier。
深藍色絲絨盒子。一模一樣。
這幾個詞如通淬了冰的尖錐,毫無阻礙地刺穿了陳遠最后一絲強裝的鎮定,狠狠扎進心臟最深處。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,連耳根都變得冰涼一片。電梯里嘈雜的人聲、電子廣告屏的播報聲、電梯運行的輕微嗡鳴……所有聲音都驟然遠去,只剩下林瑤那句輕飄飄的話在腦海中無限放大、轟鳴!
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,仿佛整個電梯都在劇烈搖晃。他猛地伸手,死死撐住冰冷的金屬內壁,冰涼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,卻絲毫無法壓下心頭那股翻江倒海的寒意和灼痛。電梯光滑如鏡的內壁,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樣:臉色慘白如紙,嘴唇緊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,眼神里是再也無法掩飾的驚濤駭浪和徹骨的冰冷。
電梯平穩地降落到一樓,發出“?!钡囊宦晲偠崾疽簦饘匍T向兩側無聲滑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