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縣里調到鎮(zhèn)里的年輕干部,不管背后有什么樣的背景,也都是夾著尾巴做人。
他這個鎮(zhèn)委書記說什么就是什么,可林江南顯然不是這樣。
不僅僅是林江南今天當了一回出頭鳥,而且對自己下達的命令公然違抗。
周繼領說:“我聽說你們鼓動工人跟派出所的警察發(fā)生了沖突,影響公安人員正常工作,這件事對你可是很不利呀。本來你工作做得很不錯,平息了這起惡性群體事件,可你又勾起了煤礦工人的另外一種情緒,這種情緒簡直就是火上澆油?!?/p>
林江南并沒有馬上插話,而是定定地看著周繼領,顯然在控制著自己憤怒的心情。
林江南沒有說話,藍可欣和米莉也就閉嘴不言。葛紅僅僅是黨政辦的主任,在這樣的會議上,她并沒有發(fā)言權。
馬明友的聲音顯然高了許多,他說:“林鎮(zhèn)長,你是不是有點太自以為是了?不,不僅僅是自以為是,而是不把鎮(zhèn)里的決定當回事了。
人家派出所前去收繳過去的賬目,人家是公安人員,有自己的一套工作程序,我們鎮(zhèn)領導不便過于干涉吧?可你倒好,居然跟李所長他們發(fā)生對質。
你這么下去,不但平息不了礦工們的種種怨氣,反而像是火上澆油,只能把事情搞得更加混亂。”
在馬明友的眼里,林江南今天所做的種種努力,不但沒有任何功勞,反而是不聽從領導指令的忤逆之人。
你林江南一個小小的年輕人,逞什么能?居然敢輕易不把他這個當鎮(zhèn)長的放在眼里。
更讓馬明友無法接受的是,林江南居然鼓動那些礦工們不把賬本交出來。
留著那些賬本干什么?難道他們要變天嗎?簡直是反了!
但他何嘗不知,留著那些賬本將有著多么大的隱患吶!連馬明友自己都知道,他的態(tài)度的確是夠惡劣,但他實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。
或許是林江南的桀驁刺痛了他的權威,或許是賬本的事像根刺扎在心頭,讓他既恐慌又惱怒。那股無名火一上來,什么體面、分寸,全都顧不上了。
周繼領對馬明友擺了擺手,打斷他的話語,轉頭看著林江南,擠出一絲笑容說:“林鎮(zhèn)長,你的工作其實做得還是不錯的,也基本上達到了我們下午開會時的目標——開工生產、成立基建公司,讓這些礦工們的情緒穩(wěn)定下來,為了安定團結,也為了他們以后的生活,設身處地地想一想,并且努力付諸行動。
我的意思是,你繼續(xù)留任碾子溝煤礦的臨時礦長,但要對過去的事情做一個切割。
也就是說,從今天開始,你這個碾子溝煤礦的臨時礦長,重打鼓另開張。你可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研究后續(xù)煤礦的事情上。我也看得出來,這些礦工對你已經(jīng)產生了信賴。
但現(xiàn)在要開創(chuàng)一個嶄新的階段,過去的那些事情就交給鎮(zhèn)里來處理。你全力以赴去做的,就是開工生產、穩(wěn)定情緒。
當然,你還是副鎮(zhèn)長。你年輕,有能力、有干勁,能挑這個大梁,我看好你,鎮(zhèn)里其他領導也都看好你。跟過去切割,也就意味著你有一個輕裝上陣的機會。”
不得不承認,周繼領老謀深算,言出有據(jù),聽上去沒有什么大的問題。
如果不發(fā)生這次賬本事件,林江南也就完全可以按照周繼領說的這番話,做他認為應該做的工作。
但周繼領這番話的深層次意思,分明是讓他不要管煤礦過去的事情,把那些舊賬全交給鎮(zhèn)里來處理。
林江南繼續(xù)傾聽,而周繼領忽然提高了聲音,用加重語氣的方式變相警告道:“林鎮(zhèn)長,碾子溝煤礦養(yǎng)老和醫(yī)療保險金的問題,這是一筆歷史賬目。他們有一筆賬,鎮(zhèn)里也有一筆賬。把這些賬,把這些賬目核對一下,看看問題出在哪里。
所以你不能獨斷專行,要讓礦工們把這些賬本交出來。交出來的目的不是說這些賬目就作廢了,而是要核對一下,問題出在哪里。對于現(xiàn)在沒領導退休金的退休的老礦工,鎮(zhèn)里會盡量拿出一筆錢做些補充。
還有,鎮(zhèn)里并不是完全沒給他們交社保和醫(yī)保,這里的賬目應該有些特殊情況,也可能是有點對不上賬,所以用那些賬本重新核對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?!?/p>
馬明友又馬上插話:“那些賬本要跟鎮(zhèn)里的賬本和縣社保、醫(yī)保局的賬本核對一下。所以,你還是讓那些礦工們乖乖把賬目交到鎮(zhèn)里來。再說,這也不是你應該管的事情。”
馬明友說到這里,壓制著心中極大的不滿,看了一眼林江南那張既年輕,又帶著幾分剛毅和帥氣的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