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走進這個會議室,林江南的腦子里就始終在轉悠一件事:如何應對周繼領、馬明友他們索要賬本的現實。
他心里清楚,現在跟鎮委書記和鎮長硬剛,顯然不是聰明之舉;但要讓他把那些賬本交出來,同樣是不可能的。
再說,即便自己讓張海他們把賬本交出來,人家恐怕也不會同意。
這個賬本牽扯著太多問題。
它不僅記錄著礦工們被剝奪的養老和醫療權利,更表明了那1億5千多萬款項的不翼而飛。
只有這些賬目保存著,才能證明碾子溝煤礦確實上繳過這筆費用。
而這筆費用究竟交到了鎮里還是縣里,現在誰都不清楚。
但憑林江南的感覺,十幾年來,這些錢恐怕都被鎮幾任領導當成私設的“小金庫”給花掉了。
鎮領導的豪車豪宅、縣領導逐漸積累的財富,甚至有可能還涉及當時礦上主管領導的分贓。
這些種種隱患,讓碾子溝煤礦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漏洞。
如今,這個漏洞終于支撐不住了。
張國華的確是一個十分細心的人,居然在賬外又重新做了一本賬。
而老礦長董其昌,也似乎是真的豁出來了,擺出一副為了自己的晚年生活,完全不顧一切的架勢。
自己無意當中走進了碾子溝煤礦,走進了這些為了生存掙扎抗爭的“煤黑子”們,也走進了這個深不見底的黑暗領域。
林江南不但沒有一點點退縮的念頭,反而覺得這一切都是向自己發出的挑戰。而只有迎接這樣的挑戰,他才感覺到自己到鐵嶺鎮還真的沒有白來。
那種刻板、壓抑、沒有任何樂趣的鄉鎮機關生活,早已讓他感到厭倦。
而今天,碾子溝煤礦這些人引發的群體事件,讓他冥冥當中產生了一股從未有過的興奮。
看到林江南始終一言不發,英俊的臉上似乎還浮出某種笑容。
馬明友的心里極其不舒服,說:“林鎮長,你不開口說話是什么意思?你不會在默默對抗我們吧?要知道你作為一個新來的副鎮長,要服從領導。”
林江南終于開口:“馬鎮長,你不會認為我真的不服從領導吧?周書記,您和馬鎮長讓我下午去面對碾子溝煤礦的工人,
大家誰都知道,那不僅僅是個燙手山芋,更可能是隨時會引爆的炸彈,我這個出頭的椽子很可能先被炸死。但我還是出面了。周書記,這能說我不服從領導嗎?”
林江南說出這番話,既帶著幾分玩笑,又透著幾分挑釁。
藍可欣、葛紅和米麗三個女人聽了,不禁暗自一笑,也覺得這個有著不凡來歷的年輕人,還真是給鐵嶺鎮的官場注入了一股從未有過的生機。
周繼領馬上解釋說:“馬鎮長說的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馬明友也連忙接話:“是啊,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。我是說你還要繼續服從周書記的領導,
讓礦工們把那些賬本交出來。交出賬本并不說明什么,就是為了讓礦工們下一步能領到退休金,核實一下賬目而已,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?”
林江南說:“周書記、馬鎮長、彭鎮長,你們太高估我了。在那些礦工們眼里,我又算個什么?我說的話,他們會聽嗎?不會的。
并不是我不讓他們把賬本交出來,就算我現在給他們打電話,讓他們把賬本交出來,他們會交嗎?周書記、馬鎮長,你們覺得我說話有這么管用嗎?”
藍可欣的視線始終在林江南精致的五官上逡巡著,她擔心林江南會跟周繼領、馬明友、彭懷杰他們發生正面沖突。
如果真的沖突起來,自己這個鎮委副書記夾在中間,確實不好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