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媼慌忙下跪:“夫人恕罪!婢也只是出于一時激憤,胡言亂語!夫人若不忍,便當婢沒說過!”
朱氏擺了擺手:“我未怪罪!”她心煩意亂,難以決定。呼吸漸漸變得急促,臉一陣紅一陣白。一時覺得姜媼此計,極是合她心意。轉念又覺戰戰兢兢,不敢下手。
姜媼看了眼她臉色,低聲道:“夫人,非婢多嘴。喬家本就與夫人有不共戴天之仇,恨不能除之以祭先主、先少主在天之英靈。夫人慈濟,喬女非但不感恩夫人,反而處處作對。也就只有夫人這樣才能容她了,自己反倒被逼的步步后退。”
朱氏猛地捏掌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肉里,咬牙切齒道:你所言不無道理!我再退讓,只怕讓她最后給逼進絕路!”
姜媼道:“并非夫人不容她,不過是為當日亡去的先主人先少主復仇罷了!“
朱氏一想到當日喪夫喪子之痛,便心如刀絞,轉臉看姜媼:“此事如何做,才能妥當”
姜媼壓低聲道:“實不相瞞,此計非婢所出,乃鄭姝之意。夫人若首肯,婢再出府一趟,將此事交給鄭姝,由她暗地去做,才掩人耳目。若真見效了,也絕不會叫人懷疑到夫人這里!”
朱氏聽到是侄女的意思,更覺同心,遂不再猶豫。點頭道:“如此甚好。這兩日你看個時機再走一趟,把我的話帶過去,叫她務必小心行事,不要授人以把柄。”
姜媼應了。
城南靠近城門一帶,有戶姓柳的人家。雖祖上不顯,小門小戶,但家有三進房屋,百十畝地,家中亦不缺奴仆。去歲,兒子又因孝名得到地方舉薦,在臨近昌縣衙府里做了主記室,也是個比上不足,比下有余的清白殷實人家。
半年之前,有媒婆上門做媒,將一戶鄭姓人家里的侄女說給柳家的兒子。柳家父母打聽到鄭姝雖父母雙亡,但有一姨母,卻是君侯魏府的當家主母。鄭姝回家之前,曾在魏府里住過多年。雖不知道鄭姝為何大齡未嫁,如今又這樣子然回了鄭家。但若能借此機會攀上魏府這門親戚,旁的一時也管不了了,非但沒有半點遲疑,反覺得自家高攀,當時一口答應了婚事。三個月后鄭姝進門。柳家父母見鄭姝容貌出眾,嫁妝豐厚,心里歡喜,又因她和魏府的那一層關系,哪敢在她面前擺長輩架子,恨不得小心供奉起來才好。那柳家兒子愛新婚之妻貌秀,也是心悅。
柳家原以為天降良緣,平白得道了一門好姻親。卻萬萬沒有想到,才半月不到,鄭姝便開始變臉,每日里不是嫌棄飲食粗陋難以下咽,便責罰奴仆粗手笨腳服侍不周。柳家父母起先忍著,心想她在魏府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,下嫁到自己家里,一時不能習慣,也是人之常情,更加小心供應。哪想鄭姝吃定柳家不敢對自己如何,將從前被趕出魏府的怨恨不滿全都發泄到了夫家,再過些時候,非但動輒叱罵家仆,連公婆也頂撞了起來,至于丈夫,更是冷諷熱嘲,罵他無用,房里來興時和他睡上一睡,厭惡時閉門不讓上床。如今到了這時候,柳家父母方后悔不迭。恨當初自己貪圖富貴,種下了苦果。那鄭姝動不動就搬出魏府主母壓人,哪敢做別想。至于柳家兒子,如今更是畏妻如虎,索性避到縣里,一個月也不回來幾趟,家里全成了鄭姝的天下。
這日已經日上三竿,鄭姝昨夜飲醉,睡到此時方醒。懶洋洋起身,被伺候著梳頭之時,外頭柳家父母看到門口停下一輛青氈騾車,車里下來一個老媼,腿腳略微顯跛,認得是前些日魏府來過的一個體面老媼,不敢怠慢,慌忙出去迎接。姜媼眼里哪里有柳家父母,不過淡淡打了個照面,便似自家般的入內。房里鄭姝聽到姜媼來了,露出喜色,忙親自將她迎進房里,叫仆婦獻上茶果子,笑道:“前幾日阿姆方來過看我,我還道下回不知何時才能又見面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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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媼笑嘻嘻應了幾句,朝她丟眼色。鄭姝知她應有話說,將房里下人屏退出去,緊閉房門,問道:“阿姆去而復返,可是有話”
姜媼將她招到身邊,耳語一番,鄭姝聽完,臉色微變,遲疑之時,姜媼道:“此是夫人授意。夫人一向深受那老盲媼之苦,不得已而為之。只是苦于自己不便出面,把你當成貼心的人,才將此事秘密交你去做。你想,從前若非那老盲媼從中作梗,你又怎會被趕出魏府,如今委屈嫁了這樣一戶破落人家”說著,用鄙夷目光環視一圈房內擺設。
鄭姝被觸動心事,咬牙道:“阿姆所言極是!”
姜媼面露笑容,道:“夫人說了,只要辦成此事,非但多少金帛都出的起,且往后家里,夫人為大,再接你回去,也不是不能。我這回來,夫人先給了些方便錢。”說著從隨身褡褳里掏出一只錢袋,解開,里面露出金餅。
鄭姝原本就恨徐夫人喬女。被迫嫁入柳家,原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,沒想到姨母突然竟設計要秘密除去徐夫人,正投她心意,又打發了心腹姜媼來讓她做事,豈有不應思忖了一番,便下了決心,道:錢我先收下,打點大巫那里要用。大巫輕易不肯出手。好在我從前與她有些交情,好好去求,不定也就成了。你回去靜待消息。”
姜媼歡喜。二人各自叮囑絕不能走漏風聲,低聲再三密謀,議定之后,鄭姝這才若無其事地送了姜媼出去。
魏劭出兵離開漁陽,轉眼三天過去了。
少了個魏劭,小喬沒了侍奉夫君的一項職責,行動就自由多了。這三天里,除了些家事要她抽身處置,她早上睜眼就去北屋,晚間則等到徐夫人安寢下去,這才回來。
這日晚,徐夫人吃了藥,歇下去前,微笑著,叫小喬明日起不必再這樣守著自己了。
小喬道:“夫君出征,西屋里便空落落的,我一人留那里也沒意思。不如來這里陪祖母。就怕祖母嫌我笨手笨腳反而礙事。”
徐夫人搖頭,呵呵笑道:“怎會祖母巴不得你一直都在我跟前。就是怕你太過吃力。且陪我這個老媼,實在也無甚意思,我心里知道的。”
小喬微笑道:“祖母慈顏,我只親近不夠,怎會沒意思等到祖母痊愈,到時不用祖母趕我,我自己也會偷懶了。到時候還望祖母勿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