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享環節輪到陳凡時,他打開ppt的手頓了頓。屏幕上第一張幻燈片是實地調研時拍的照片:斑駁的磚墻前,穿藍布衫的老人正在扎風箏,竹篾在陽光下投下細密的影子。
“很多人問我,為什么要在商業項目里保留這些‘不賺錢’的手藝。”陳凡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會場,“上周我在醫院陪父親,看到護工給一個偏癱的老人喂飯。老人手抖得厲害,護工卻耐心地把粥晾到溫熱,一勺一勺地喂。”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臺下,“這些手藝就像那位護工,慢,卻帶著溫度。”
臺下響起細碎的掌聲,陳凡看到周科長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,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。他忽然想起父親教他用筷子的樣子,那時他總學不會,父親就握著他的手,一遍遍地說“慢慢來,急不得”。
李老板的分享緊跟在陳凡之后。他站在臺上,身后的ppt里記是折線圖和盈利預測,說到激動處,金表在手腕上晃出刺眼的光。
“……所以我們認為,非遺只是引流工具,最終還是要靠餐飲和文創品變現。”李老板舉起手,食指重重地敲了敲屏幕,“比如城東項目那個剪紙l驗區,完全可以改成付費攝影棚,讓游客穿古裝拍照,利潤至少翻三倍。”
臺下有人竊笑,陳凡看到剪紙藝人的女兒就坐在第一排,小姑娘攥著衣角的手指關節都白了——她昨天還跟他說,想把父親的剪紙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。
會議茶歇時,周科長把陳凡拉到走廊:“局里收到匿名舉報,說李老板他們公司的城西方案,涉嫌盜用你們城東的核心數據。”他遞給陳凡一個信封,“這是舉報材料的復印件,你看看有沒有眼熟的。”
信封里的打印紙上,赫然是城東項目的初期預算表,表頭處有個模糊的咖啡漬——陳凡記得,那是林風打翻拿鐵時濺上去的。表上用紅筆標注的修改痕跡,和王主管的筆跡一模一樣。
“還有這個。”周科長拿出一個u盤,“舉報者說,這里面有李老板讓林風讓假賬的證據,涉及金額不小。”
陳凡望著走廊盡頭的窗戶,陽光穿過玻璃,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。他忽然想起林風最后那條微信,發在被拉黑前:“我知道錯了,但我爸還在icu。”
“周科長,”陳凡把u盤推回去,“這個可能是誤會。”他指了指預算表,“這是我們部門內部的討論稿,王主管已經向公司說明情況了。”
周科長皺了皺眉:“你確定?這涉及商業欺詐,查實的話李老板他們公司會被列入行業黑名單。”
陳凡想起母親說的話:“得饒人處且饒人。”他望著窗外的天空,有群鴿子正排著隊飛過,翅膀劃過空氣的聲音,像極了父親病房里那臺慢慢轉動的風扇。
“我確定。”他說,“不過城西項目的方案,確實有幾個細節和我們的非遺傳承人訪談記錄重合,那些是受著作權保護的。”
研討會結束時,李老板被周科長叫去了辦公室。陳凡走出會場,看到林風站在樓下的香樟樹下,手里拎著個工具箱,藍布衫的領口別著枚剪紙蝴蝶——和那天在項目現場看到的一模一樣。
“陳凡。”林風的聲音有點沙啞,“我爸轉去普通病房了,昨天能自已喝水了。”他打開工具箱,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刻刀和竹篾,“我現在跟著張師傅學扎風箏,他說我手巧,適合干這個。”
陳凡看著他指尖的薄繭,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會議室見面時,林風的指甲修剪得干干凈凈,敲鍵盤的姿勢像在彈鋼琴。
“周科長剛才找你了嗎?”陳凡問。
林風點頭,低頭踢了踢腳下的石子:“他說……謝謝你。”
一陣風吹過,香樟樹葉沙沙作響,像在說什么悄悄話。陳凡想起系統面板上的厄運值,62,比昨天又降了1個百分點。
“我爸也快轉康復科了。”陳凡說,“下次帶他去你那買個風箏,他以前最愛放風箏。”
林風猛地抬頭,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:“好啊,我給你留個最大的,鳳凰造型的。”
夕陽西下時,陳凡收到母親發來的視頻。父親坐在輪椅上,正顫巍巍地舉著一個紙飛機,母親在旁邊笑著拍手。紙飛機飛出去不遠,晃晃悠悠地落在草坪上,父親卻笑得像個孩子。
陳凡站在路邊,看著視頻里那架歪歪扭扭的紙飛機,忽然覺得心里某個一直緊繃的地方,慢慢松了下來。他掏出手機,給周科長發了條消息:“關于非遺保護,我有個新想法,想跟您聊聊……”
發送鍵按下的瞬間,意識里的系統面板輕輕震動了一下。【厄運值:61】。進度條上的綠意又往前延伸了一小段,像春天里,悄悄探出土的嫩芽。
遠處的路燈次第亮起,陳凡加快腳步往地鐵站走。影子被拉得很長,像條正在追趕光明的尾巴。他知道,前面還有很多路要走,但這一次,他不再害怕天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