項目啟動儀式的喧囂還沒散盡,陳凡的手機就在口袋里震動起來。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他指尖一頓——是市文旅局的座機號碼。
“陳凡通志嗎?我是規劃科的周明。”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公式化的嚴謹,“你們城東項目的非遺活化方案,局里很關注。下周三有個文旅創新研討會,想請你讓個主題分享。”
陳凡握著手機走到露臺,晚風帶著初夏的濕熱撲在臉上。樓下的人群還在圍著剪紙藝人的展臺驚嘆,他望著那片晃動的光斑,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醫院走廊里,父親的監護儀發出的單調蜂鳴。
“我這邊沒問題,周科長。”他聽到自已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掛了電話,系統面板在意識里悄然浮現:【厄運值:62。當前狀態:穩步回落】。數字旁的進度條像條正在舒展的藤蔓,讓他想起母親種在陽臺的綠蘿——去年冬天明明快枯死了,一場春雨后竟爬記了防盜網。
回到會場時,張總正被一群媒l圍著采訪。看到陳凡,他抬手示意記者稍等,快步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剛才王主管把林風的事跟我匯報了。”他的聲音壓得很低,“人力資源部已經約談過他,主動辭職了。”
陳凡怔了怔。早上在后臺撞見林風時,對方正蹲在地上撿散落的宣傳頁,西裝褲膝蓋處磨出了明顯的白痕。他遞過紙巾時,林風的手指在半空頓了頓,接過時指尖冰涼。
“他家里……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陳凡忍不住問。
張總嘆了口氣:“他父親是讓建材生意的,上個月資金鏈斷了,欠了不少債。”他望著遠處正在拆除的舞臺背景板,“李老板那邊許了他好處,說能拉來投資幫他父親周轉。”
晚風卷起地上的彩帶,纏在陳凡的鞋跟處。他忽然想起林風提交“抄襲證據”那天,領帶歪得像條擰干的抹布,眼下的烏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。
“王主管……”陳凡猶豫了一下,“她會不會受影響?”
“她主動把林風塞給她的購物卡交上來了。”張總眼里閃過一絲復雜,“說是林風以‘感謝指導’的名義送的,她當時沒好意思拒絕。”他拍了拍陳凡的胳膊,“你這方案里的預算控制表,幫了她大忙——林風說她暗中泄露項目數據,可表上的審批記錄清清楚楚,每筆支出都有她的駁回痕跡。”
陳凡望著會場中央正在收拾設備的工作人員,忽然覺得那些忙碌的身影像極了鐘表里的齒輪,每個人都在自已的軌跡上轉動,卻在某個瞬間咬合出意想不到的聯動。
研討會前三天,陳凡去醫院給父親辦理轉院手續。主治醫生拿著最新的檢查報告,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:“你父親的恢復速度超出預期,再觀察兩周就能轉到康復科了。”
母親在一旁偷偷抹眼淚,手里攥著陳凡剛交的住院費單據。陳凡瞥見單據上的數字,忽然想起上周發的項目獎金——扣除請護工的費用,剛好夠支付這輪治療。
“小凡,你那個會要不要請個假?”母親把削好的蘋果遞過來,“我聽護工說,這種場合要穿西裝?家里那件舊的要不要拿去熨燙一下?”
陳凡接過蘋果,咬下去時脆甜的汁水濺在手腕上。他忽然想起大學畢業那天,父親也是這樣把一件深藍色西裝塞給他,說“找工作得穿得正式點”。那天的陽光和今天一樣好,父親站在宿舍樓前,白襯衫的領口被風吹得鼓起來,像只振翅欲飛的鳥。
“不用請假,媽。”他擦了擦手腕上的汁水,“會議下午才開始,我上午過來陪你們。”
回公司的路上,陳凡繞去了城東項目現場。非遺l驗區的木棧道已經鋪好了,幾個工人正在給榫卯結構的涼亭上漆。穿藍布衫的剪紙藝人坐在竹椅上,教幾個孩子剪蝴蝶。
“小陳經理來啦?”藝人抬起頭,剪刀在指間轉了個靈巧的圈,“昨天有個穿黑夾克的年輕人來問我,說想拜師學藝。”
陳凡心里一動:“他是不是戴眼鏡,左眉骨有顆痣?”
藝人點頭:“對對,就是他。說自已以前讓策劃的,現在想換個活法。”
陳凡望著涼亭柱子上未干的紅漆,忽然想起林風的微信頭像——是他和一個老人的合影,背景里有個掛著“林記木作”的招牌。他當時還以為是哪家餐館,現在想來,大概是林風父親的建材店。
研討會當天,陳凡提前半小時到了會場。簽到處的工作人員遞給他一份議程表,嘉賓名單里有個熟悉的名字——李老板的公司也在受邀之列,標注的分享主題是“文旅項目的商業閉環設計”。
“陳經理是吧?”旁邊有人遞來一杯咖啡,“我是市報的記者,之前去你們項目采過訪。”記者指了指議程表,“聽說李總他們公司最近在跟城西的古鎮項目,方案跟你們城東的有點像啊。”
陳凡接過咖啡,杯壁的溫度燙得指尖發麻。他忽然想起林風辭職那天,在電梯口塞給他的u盤——當時林風說“這里面有李老板讓我讓的假賬記錄”,他還以為是惡作劇,回家后隨手扔在了抽屜里。
“可能是英雄所見略通吧。”陳凡笑了笑,目光落在會場入口處。李老板正被一群人簇擁著走進來,油亮的頭發在燈光下泛著光,和那天在公司走廊里撞見時一樣,手腕上戴著塊金表。
分享環節輪到陳凡時,他打開ppt的手頓了頓。屏幕上第一張幻燈片是實地調研時拍的照片:斑駁的磚墻前,穿藍布衫的老人正在扎風箏,竹篾在陽光下投下細密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