嶺南
然而,什么也沒發生。
她只是平靜地站在那里,甚至沒有刻意躲避什么。偶爾有工作人員將目光投向她,眼神會出現極其短暫的迷茫,隨即就像沒看到任何異常一樣自然移開,甚至還會下意識地讓開道路。她的容貌氣質太過出眾,引得路人頻頻側目,但那些目光里只有驚艷和好奇,沒有絲毫懷疑。
她就像擁有一層無形的扭曲力場,任何可能觸及她“異常”的探測和審視,都會被悄無聲息地滑開、屏蔽。
登機的過程同樣順利得令人窒息。
直到坐在經濟艙狹窄的座位上(她顯然對這座位十分不滿,蹙眉打量了許久,才勉強坐下),系好安全帶,聽著引擎的轟鳴聲,感受著飛機加速、抬升帶來的超重感,我才有一種近乎虛脫的恍惚感。
我真的……帶著一個千年女鬼……坐上了去嶺南的飛機?
她對起飛的反應很奇特。當飛機脫離地面那一刻,她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,目光銳利地投向舷窗外極速變小的地面,嘴角緊抿,但很快又松開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了驚奇和某種……掌控欲的表情。她似乎完全理解并快速接受了這種超越她時代的交通工具,甚至開始評估其價值。
兩個多小時的航程,她大部分時間都望著窗外的云海,沉默不語。那份沉默里,帶著一種沉重的、我無法理解的厚度。
空姐送來飛機餐和飲料。她好奇地看著那密封的餐盒和錫紙包裹的食物,學著我的樣子打開,用附贈的塑料叉子戳了戳那坨賣相不佳的意面,嘗了一口,便毫不掩飾嫌棄地推到一邊。但對那小杯紅酒,她卻似乎有點興趣,抿了一口,微微頷首,似乎覺得尚可入口。
落地,取行李,走出g市機場。濕熱黏膩的空氣瞬間包裹上來,與北方的干冷截然不同。
她深吸了一口氣,空氣中彌漫著南方植物特有的濃郁香氣、塵土和汽車尾氣的味道。
她的神情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,那是一種深埋于靈魂深處的、被熟悉氣息勾動的……鄉愁?但很快又湮滅于冰冷之下。
“此地……確是嶺南。”她輕聲道,像是確認了什么。
機場外,高樓林立,車水馬龍,巨大的電子廣告牌閃爍著刺眼的光芒,比c市更加喧囂和現代化。
她站在路邊,看著這光怪陸離的一切,沉默了許久。沒有驚訝,沒有贊嘆,那雙深邃的眸子里,開始沉淀下一種復雜的、我讀不懂的情緒。
我戰戰兢兢地用手機叫了輛網約車。
目的地?我完全懵了。來嶺南干嘛?看荔枝樹嗎?
“去……去市區吧?”我試探著問她。
“可。”她吐出一個字,目光依舊流連在窗外。
車子駛入市區,繁華更甚。她忽然開口,對司機說:“往人煙稠密處去,尋常巷陌即可。”
司機愣了一下,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,眼神瞬間變得有些迷茫和順從,應了一聲,便拐入了一條岔路,不再是通往市中心商業區的方向。
車子最終在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街區附近停下。這里高樓與老舊的“握手樓”混雜,街邊店鋪林立,人流如織,充滿了嘈雜的市井生活氣息。穿著拖鞋出來買菜的居民、吆喝叫賣的小販、嬉戲打鬧的孩子、坐在路邊下棋的老人……
她下了車,拒絕了我想為她打傘遮擋濕熱天氣的舉動,就那么赤著腳——是的,她依舊赤著腳,踩在微微發燙的、有些臟污的柏油路面上——緩緩向前走去。
我跟在她身后,像個最蹩腳的跟班,心臟因為緊張和未知而狂跳。她要做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