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,裹著沉重的絕望,“而且……我那老婆子啊,她的病一天三頓離不了那苦湯藥……那藥罐子一開,滿屋子都是又苦又澀的怪味兒,熏得人腦仁疼……”
“誰家不嫌晦氣?誰愿意讓兩個老棺材瓤子,帶著一身病氣藥味進門?”
渾濁的淚水終于沖破眼眶的堤壩,沿著臉上刀刻般的深壑蜿蜒而下,混著塵土,“可他們哪管這些?”
老人猛地仰起頭,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,聲音再次變得尖利,如同瀕死野獸的嚎叫,“他們不聽!他們蠻橫!他們不講理啊!”
“三天前……就是三天前!”老人瞳孔驟然收縮,枯臂指向廢墟深處,仿佛那恐怖的景象再次重演,“黑壓壓……一大片人!像暴雨前壓城的烏云!”
“手里……手里都抄著家伙!”他喉嚨里發出“嗬嗬”的抽氣聲,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,“鐵棍!鋼管!閃著寒光!比那門框還粗!”
“我們……我們兩個黃土埋到脖子的老東西,沒簽字!沒同意!”
老人身體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搖晃,“可他們……他們連眼都沒眨一下!二話不說……像一群紅了眼的瘋狗,嗷嗷叫著就沖了上來!”
“他們……他們打人!砸東西!”
“我兒子…我兒上去攔,就想理論兩句啊……”老人猛地抬頭,布滿血絲的眼角幾乎要裂開,“那個馬老三!領頭的!”
“就是剛才在這里那個最兇的!”
“一巴掌把我兒子掀倒在地!”
“還不解恨!”老人的聲音陡地扭曲變形,仿佛喉嚨被利刃反復刺穿,每一個字都滴著血。
“那腳……那腳,踩啊踩……”
老人干澀的喉嚨艱難地摩擦著,發出銹蝕鐵器刮擦般沙啞的聲音:“我兒……腰折斷了,三根肋骨全碎了!”
“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!”
他渾濁的眼珠里滾出幾顆豆大的淚珠,沉重地砸入腳下的瓦礫里,如同砸碎在人心上。
“可今日……他們又來了!”
老人驟然枯臂猛力一伸,指向廢墟深處那扇歪斜扭曲的門框,聲音如颯颯欲墜的落葉般顫栗著,裹挾著巨大的恐懼與絕望,“就在那里,就在那里……”
“肆無忌憚地挖墻、挖房子,你剛才也看到了!”
“家里的雞…雞…我老伴…她連她存了一輩子買的一對銀鐲子都沒來得及拿出來…瓦罐…桌子…祖宗牌位…全…全被壓爛了!”
“我的家……我的家就這么沒了……什么都沒了……照片……我爹娘的照片還在里面啊!”
“老天爺不開眼啊……書記,您要為我們做主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