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縣委書記……”老人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江昭寧,仿佛在消化這驚天動地的四個字。
那是一種只在戲文里聽說過的、如同“青天”般遙遠的存在。
絕望的冰層驟然崩裂,希望的巖漿噴涌而出!
“青天大老爺啊——!!!”
一聲凄厲到足以撕裂靈魂的哭喊,如同受傷瀕死的鳥雀用盡最后力氣發(fā)出的悲鳴,猛地從老人胸腔里爆發(fā)出來!
這哭聲飽含著積壓了太久太久的屈辱、恐懼和無助,瞬間沖破了廢墟的死寂,凄厲地、絕望地撕扯著這片被蹂躪過的空氣。
渾濁的老淚如同決堤的洪水,洶涌地從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滾落,沖刷著臉上的塵土,留下道道泥痕。
他身旁的老伴,被這哭聲感染,也終于壓抑不住,發(fā)出一聲悲切到極點的嗚咽,枯瘦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,那攥著老伴衣角的手,指關節(jié)捏得死白。
老人嘴唇劇烈地哆嗦著,仿佛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,讓他喘不過氣。
他猛地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青筋、此刻卻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手,死死抓住了江昭寧的胳膊!
那力道之大,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絕望和瘋狂,指甲幾乎要嵌進江昭寧的手里。
“書記……書記啊……”老人泣不成聲。
他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的咸腥,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,卻又帶著一股傾瀉而出的悲憤,開始了他的控訴:“是蔣文光……是那個挨千刀的蔣文光指使人干的啊!”
他嘴唇哆嗦得不成樣子,喉頭咯咯作響,手指緊緊摳進冰冷的瓦礫泥土之中:“我們……我們家在這塊老地界住了……住了快三代人了啊!”
老人的目光,渾濁得如同積滿泥沙的潭水,死死攫住那片只剩半堵殘墻的祖屋地基。
那曾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所在,如今只剩一堆碎磚爛瓦,像被野獸啃噬后吐出的殘骸。
他干裂的嘴唇猛地張開,聲音驟然拔高,尖利得如同生銹的刀片刮過朽骨,“政府要征地,我們也認了!”
“我們不是刁民,我們答應!”
“可是那個蔣文光,他說得倒是很輕巧,‘先搬出去投親靠友嘛,補償款和新房子,等安排好了再說!’”
老人每一個字都像從胸腔深處撕裂出來,“等?我問他,‘要等到什么時候?’”
“他只回答了一句‘不定’,就再不理睬。”
他佝僂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,枯枝般的手指痙攣地指向廢墟:“我們就這一間遮風擋雨的屋子!”
“親戚?祖輩扎根在這里,哪還有旁枝散葉的親戚肯收留兩個累贅?”
老人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,裹著沉重的絕望,“而且……我那老婆子啊,她的病一天三頓離不了那苦湯藥……那藥罐子一開,滿屋子都是又苦又澀的怪味兒,熏得人腦仁疼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