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知道為什么奶奶為什么這么討厭二嬸嗎?”祁心媛小聲她耳邊說。祁越明識趣地搖搖頭,大大的眼睛對上祁心媛的眼。“因為奶奶覺得二叔是被二嬸害死的啊。”祁心媛說。
“啊?不是說二叔是zisha的嗎?”
“教唆zisha不算是sharen嗎?”祁心媛煞有介事地解釋,可是祁越明卻覺得他們這幫人真是瘋了。
現在喪葬的習俗都簡化,不會大辦特辦,尤其是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白事。家屬看完遺容便要火化,火化的時間是由大師選擇的吉時,期間還要請人做法。
祁函和祁越明的二叔祁文一樣,尸骨都帶回海城老家鄉下的祖墳里埋著。按照祁越明家鄉的習俗,最終火化留下來的是白骨而不是骨灰,這意味著容器要選擇大的陶罐而不是木制的小盒子。
可是這個陶罐再怎么大,也沒有堂哥身形一半大。
祁越明不知道怎么,又想起了去世的二叔。二叔每年過年都回海城,每次見到祁越明還會特地偷偷塞給她一個大紅包。在祁越明還小的時候,二叔還會經常抱起她說小明又長大了。
一眨眼,那些對她好的人已經不在了。祁越明有些恍惚,她有時候真的覺得二叔對她們三姐弟比爸爸對她們還要好。可是為什么一個看起來事業有成的成年人會選擇zisha?
做法的聲音越來越大了,祁越明聽不下去,趁著大家不注意邊偷偷跑到吸煙區去吸煙。她對現在的生活很不滿意,百無聊賴,掌心向上討錢過活,就連她手里的煙和打火機都是于樂川買給她的。
于樂川在高中時期就抽煙,她們在確認關系沒多久于樂川就帶了一條煙給祁越明,并要求祁越明陪她一起抽。她真的被一點一點塑造成于樂川喜歡的樣子——于樂川出錢帶她去燙理頭發,去線下買衣服,把祁越明從高中時期就蓄留的頭發變成中短的短發,丟掉她愛穿的裙子,換上中性的褲裝,這都是于樂川喜愛的。這跟被包養有什么區別,祁越明不敢和家里說。
第一口煙過肺,祁越明才感到愉悅,煩悶才減少一點點。祁越明喜歡抽水果味的煙,因為入口的感覺和想象中傳統的煙不同,盡管之后也依舊會留下難聞的煙味。
她繼續低頭抽著煙,直到看到一雙黑色麂皮尖頭高跟鞋出現在她眼前,她猛地抬頭。
“你是祁家的老二?”祁越明看到一張保養得當的臉,在對她淺淺地笑著。女人長有一張稍寬的甲子面,高高的眉骨下面是一雙平靜的眼,她的眼角無可奈何地長著幾道頑固的魚尾紋,在吸食她的青春;鼻梁不高但是直挺有肉,下巴有些尖卻厚實有力。她的嘴有些凸,法令紋隨著笑容若有若現地擠在嘴角。
女人這么站在祁越明面前,像一只正在捕獵的母獅,眼睛向下緊盯著獵物。
祁越明拿著煙的手不自覺垂下,她看著女人探究的眼神,用半生的白話遲疑著回答:“是我。嬸母額阿姨好?”她不知道怎么去稱呼女人,一切可供她們攀上關系的人都已離去,現在她們是一對陌生人,在一場葬禮上初次見面。還是后生的她并未和女人撕破臉,尚能在一片小小吸煙區保留幾分體面。
“祁越明是吧?”女人察覺到祁越明的生疏,用普通話問她,像是長輩在關心小輩一樣。祁越明尷尬地回避女人的目光,小幅度地點著頭。“這個名字,還是我給取的。”女人繼續說著,遠離祁越明站在區內角落,從包里拿出煙。
手抬起吸上一口煙,祁越明細細消化著女人的話。好吧,原來自己的名字不是不過爸媽取的,不過這也說明在她剛出生的時候,他們家和二叔家的關系還不算差。但是祁越明還是不能理解,兒子都死了她還這么云淡風輕地跟別人閑聊。她不應該哭一下,難過一下嗎?祁越明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這么狠心的人。她只是祁函的堂妹,都會因為他的離世感到痛心。
可是女人表現得如此體面,從頭到尾精心打扮著。她拿著煙,另一只手卻空空,于是扭頭對祁越明說:“可以借下你的打火機嗎?”祁越明一下愣在原地,她的劉海擋住了她的視線,只能看到女人倚靠在墻上放松的身體,看不到女人的臉。她也這才注意到女人身材有些削瘦,
拿煙的手有些干癟,還有些皺紋,骨頭突兀地橫亙在手背。
祁越明遲疑著,從衛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機遞給女人。她看著女人點煙,那煙是黑黑的一條,煙嘴很長。
怎么會有人抽煙不帶打火機啊?好奇怪,這女人好奇怪。祁越明接回打火機,可是視線依舊停留在女人手里的煙。“你要試試嗎?”女人說。
和她的目光再一次交匯,女人依舊有趣地探尋她,而祁越明就像一只慌忙的鹿,不自覺略過女人的目光。“不用了,謝謝。”她偏過頭,在躲避。
“我聽小函說,你在g市讀書?”
“嗯,對。節哀。”
之后她們就沉默著抽著煙,直到祁越明開始抽第三根時,女人遞給她一張名片:“這是我的名片,有困難隨時找我,你個小孩子在外頭讀書沒有家長照顧總會不適應。”她笑笑,把短短的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。
祁越明接過女人遞來的名片,當她看到上面寫著“建筑”二字時大腦宕機,自動忽略了女人所在的公司和她的職位,只看到了她的名字——
李素淮,原來她叫李素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