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子仍猶豫不決,見陳淳安一再堅持,只好先答應李帶旺晚些時候去家里細聊,又轉身叮囑敦實少年,要學會看眼色,在外頭不比家里的話后,才千恩萬謝地送別陳淳安。
擅長將最困難的事放在最后解決的陳淳安,一路上一直琢磨怎么跟這最后一位,因傷了眼睛脾性變得異常古怪的張獵戶商量這件上山事宜。
張獵戶早年是林中一把好手,一手旁人都難拉開的五石弓,被他耍得出神入化,數十丈距離向來例無虛發,就是陳淳安見了也得夸贊一句望其項背的精湛箭藝。只可惜這人,身手越是了得,性子越是孤高。
他向來瞧不起陳淳安這種擅用陷阱的同行,在他眼里,只有開弓射箭的獵戶,才是有真本事的家伙。
自從被傷了眼睛,箭術大不如前,他便一直把自己鎖在院里,閉門不出,為此他妻子曾大吵幾架仍是不聽,終是心灰意冷,帶著僅三歲的女兒,遠走娘家再也不回。
陳淳安一路斟酌,也沒想到個兩全辦法,又不能不找,一個村里就他和自己是獵戶,有了他加入,收獲起碼再上一個檔次。
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陳淳安終是下定心思,叩響了張家那扇久未迎客的木門。
門內久久無聲,陳淳安又叩兩次,才聽得一聲沙啞喝問:“誰?”
“是我,陳淳安。”
里頭沉默片刻,冷冷道:“不見。”
陳淳安不意外,只對著門縫低聲道:“不是來瞧你笑話,是有樁買賣,非你不可。”
里頭嗤笑一聲:“陳淳安我說了多少次,你那些坑洞繩套的玩意兒,我瞧不上。”
“這次不用陷阱,”陳淳安心平氣和,“是圍山,找了個營生,去捉獐子,給得不低,但它們狡猾得很,聞人味就鉆深林,需要個好箭手壓陣,卡死退路。”
門內無聲了。陳淳安知道說中了要害,張獵戶向來不屑陷阱,卻最擅圍獵調度,一箭定局。
他又添了把火:“我帶李鐵匠家的小子扛物望風,但他沒經驗,得有真懂行的人鎮著場子。”
“老子瞎了一只眼。”聲音悶沉,卻已不如先前冷硬。
“林子里辨蹤察跡,靠的是耳力心思,你當年蒙著眼都比旁人射得準,”陳淳安頓了頓,“再說,給的不少,夠你過到明年冬天,村里就你我是獵戶,我自己不行。”
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。
一只渾濁卻銳利的眼睛打量著他,另一只覆著灰翳,隱在陰影里。
張獵戶瘦了許多,胡子拉碴,但脊梁筆直。
“你承認不如我?”
陳淳安鄭重點頭。
張獵戶默然半晌,終是啞聲道:“考慮考慮。”
陳淳安嗯了一聲,轉身離去,牽起牛車踱入暮色中。
遠遠飄來一句:“若是答應,雞響一聲,青牛背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