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淳安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,雞圈里抱著淺底食籮的婦人,正撒著糠皮,聽見門響和狗吠,猛然轉身,瞧見是自家丈夫,嘴唇囁嚅幾下,卻什么也沒說出口,仰起臉,眼角斜上挑去。
借著天邊最后那點殘余霞光,眼力極好的陳淳安瞧見被妻子極力掩飾的紅腫眼眶,趕忙上前,輕聲安慰:“孩子一路上都在念叨娘親,讓我告訴你,景巧景明都是大人了,用不著牽掛。”
婦人放下食籮,撲進丈夫懷里,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。
陳淳安輕輕拍打后背。
過去半晌,二人松開,陳淳安從懷里掏出個用青布裹著的布裹,遞給妻子,說道:“你不是一直想要個玉簪子,這次掙了些錢,給你去玉鋪專門挑的,給你花的錢,哪有什么亂不亂花錢的說法。”
妻子嘴唇抿緊,生怕多說一句眼淚就要滾下來。
陳淳安識趣轉身,撿起地上食籮,抓了一把糠皮,朝腳下打圓一撒,咯咯踱步的老母雞立刻撲騰著翅膀一擁而上,落了滿地雞毛,陳淳安也緩緩將叫了二伯、鐵匠鋪大兒子等諸多安排,一件一件細講給婦人。
婦人對自家丈夫的打算一向支持,在聽到一斤獐子肉能賣將近一兩銀子,剛好轉些的情緒變得訝異,“當家的,這價聽著叫人心慌,咱家十幾年可都沒做過這樣的大買賣,你小心些。”
齊素蘭不懂做生意門道,也給不了好主意,只覺得自家丈夫跟個陀螺似的,一直轉個不停,一件事推著一件事,難得清閑。雙手牽過那副寬厚手掌,緊緊握在手心,不停叮囑要注意身體,明明還沒到不惑的年紀,瞧這長相還以為知了天命。
陳淳安笑著打趣,老葉才配嫩花嘛,惹得婦人一陣捶打。
二人溫存之際,院門外傳來一聲粗獷聲音,“老陳,我見門沒關,就自個兒進來了啊!”
二人連忙丟開手,只見一皮膚黝黑的漢子拎著一袋土黃麻袋邁進院門,背后跟著個已有成人個頭的敦實少年,漢子揚了揚手里麻袋,笑著說:“給你倆帶了點精米。來的時候,瞧見這小胖子一直蹲門口,就一塊給你領進來了。”
少年眼神躲閃,尷尬撓頭。
齊素蘭俏臉一紅,說了句爐上燒著水,鉆進屋子。
草鞋漢子撓著頭一臉疑惑看向陳淳安,后者岔開話題,聊起正事:“既然都到齊了,我就說說這幾日的打算。老齊,帶旺,若有不明白或要補充的,隨時開口。”
二人鄭重頷首。
“這批貨要得急,時間緊迫,我打算三日后不論收獲多少,都要送往縣里。這幾日咱們吃住都在山上,若是順利,賺的銀子抵得上幾個月的工錢。”
陳淳安話鋒一轉,神色凝重,“但有句話得說在前頭我已一連大半個月未見獐子蹤跡,山上恐怕所剩無幾。很可能空手而歸,到時我也會給你們辛苦錢作為補償。”
草鞋漢子擺擺手,毫不在意:“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,地那邊不用操心,全部交給大哥了,這次上山若真不行,錢就算了,給我在你這留壇好酒,平時我來嘗嘗味,別告訴你嫂子就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