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天爺!她嘴上抹的啥玩意兒?香得齁人!”抱孩子的嫂子眼珠子瞪得溜圓,仿佛見了鬼。
“敗家啊!指定是城里的金貴貨!陸團長這點家底經得起她這么敗?”另一個咂著嘴,酸氣沖天。
“打扮得跟狐貍精下山似的!陸團長今兒可去師部開會了,她這是給誰看呢?尾巴藏不住了吧!”刻薄話像淬了毒的針,毫不掩飾地射過來。
聲浪比昨天更兇更毒。蘇妙妙卻像聾了,臉上沒什么表情,只拎著一個空蕩蕩的玻璃醬油瓶,瓶底殘留著點褐色醬汁,徑直穿過小院,朝門口的小賣部走去。
剛走到老梧桐樹虬結的濃蔭下,一道穿著嶄新藍色“的確良”連衣裙的身影斜刺里一步跨出,結結實實擋住了去路。
齊耳短發燙著時興的小卷,眉眼是文工團臺柱子特有的靈動,此刻卻淬滿了冰碴子般的審視和毫不掩飾的輕蔑。林薇薇抱著胳膊,下巴抬得能戳破天,目光像帶著倒刺的鉤子,從蘇妙妙的發梢刮到鞋尖,最后死死焊在那兩片水潤嫣紅的唇上。
她嘴角扯開一抹淬了毒的譏誚,清脆的嗓音裹著碎冰:
“呵——”
她故意拖長了調子,眼神刮骨,“我當是什么天仙下凡,迷得陸團長親自開車去山溝里接,”她上下唇一碰,吐出兩個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字眼,“原來,就這點山溝里的‘土’色?”那“土”字,咬得又輕又慢,侮辱性十足。
空氣瞬間凍結。連聒噪的蟬鳴都啞了火。周圍看熱鬧的軍嫂們眼冒精光,攥緊了手里的蒲扇——文工團的金鳳凰林薇薇,對陸團長的心思誰人不知?這下可有好戲看了!
蘇妙妙緩緩抬眼。
清凌凌的目光,像深秋的潭水,平靜無波地撞上林薇薇眼中洶涌的敵意。晚霞的金輝透過梧桐葉的縫隙,在她臉上跳躍。她拎著醬油瓶的右手,手腕幾不可察地輕輕一晃,瓶底殘留的醬汁在玻璃內壁上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淺痕。
心里,那聲憋了許久的冷笑,終于帶著冰碴子,狠狠劃過。
來了?正好。
林薇薇眼神一厲,往前逼近半步,嶄新的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“咔嗒”聲,咄咄逼人:“怎么?鄉下泥巴地里滾出來的,連人話都不會回了?”
蘇妙妙攥著醬油瓶的指關節,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。冰涼的玻璃瓶身硌著掌心,殘留的醬汁氣味隱隱約約。腳跟還沒站穩,這劈頭蓋臉的第一仗,她半步都不能退。
陸子期?
他還在部隊煙霧繚繞的會議室里,煙灰缸堆滿了煙頭,渾然不知他剛接回窩里的小獸,正亮著稚嫩卻鋒利的爪牙,獨自面對著這疾風驟雨。
空氣里的火藥味,濃得只需一點火星,就能轟然炸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