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的鐵爐子燒得正旺,噼啪作響,茶缸里的熱氣裊裊升騰。
華老靠在小馬扎上,眼神深邃,盯著陳朔問:“國企有什么矛盾?”
陳朔剝了顆烤花生,扔進嘴里,語氣平靜卻犀利
“拿我樂家超市舉例,要是國企,矛盾就大了。一方面,企業(yè)得在市場里拼殺,搶份額、拼利潤,跟民企、外企血戰(zhàn)。另一方面,我老婆這個董事長和我這個總經(jīng)理,都是上級任命的,不光要看營收、利潤,還得應(yīng)付各種非市場目標。比如,養(yǎng)一堆關(guān)系戶,不能隨便裁;比如,響應(yīng)政策,得投錢搞些短期看不到回報的公益項目;再比如,維穩(wěn),出了事得第一時間擺平。”
“市場要效率,上面要面子,兩頭拉扯,董事長和總經(jīng)理夾在中間,干得好是應(yīng)該的,干不好帽子都保不住。更別提內(nèi)部還有派系斗爭,底下的人盯著你的帽子,上面的人盯著你的屁股,決策慢半拍,市場機會就沒了。國企的矛盾,歸根結(jié)底是市場化競爭和行政化管理兩張皮,硬湊一塊兒放的結(jié)果。”
華若蘭在旁邊聽完,手里的紅薯皮都捏碎了,插話道:“你說的這些,很多人都提過。國企的行政化管理確實是一大弊端,效率低、決策慢,還容易滋生腐敗。國家也知道這問題,一直在試著改,比如國企混改、職業(yè)經(jīng)理人制度、去行政化試點,慢慢在推進。”
陳朔瞥她一眼,似笑非笑:“成功了嗎?”
華若楠一噎,強撐著道:“這……效果還是有的。摸著石頭過河,總不能一蹴而就。”
陳朔笑了笑,語氣帶了點揶揄:“國企能改制,國家能改制嗎?”
“國……!”華若楠手一抖,紅薯啪嘰掉在地上,她顧不上撿,瞪著陳朔,恨不得撲上去掐死他。
瘋了吧?這話是你能說的?
她滿頭冷汗,心跳都快停了。
華老卻眼中精光一閃,端起茶缸抿了一口,沉聲道:“國家改制?有點意思。小陳,你說!”他轉(zhuǎn)頭對華若蘭道:“去,把我收藏的酒拿過來,給小陳倒一杯。”
陳朔心中明鏡似的,笑問:“華老,您的酒多少年的?”
“埋了二十幾年。”華老瞇著眼,語氣輕松。
陳朔咧嘴:“那我一杯下去,準醉。”
“你這孩子,醉了說幾句胡話,在我這兒誰跟你較真?”華老擺擺手,示意華若蘭快去。
華若蘭不情不愿地拿來一瓶老酒,瓶身蒙著灰,標簽都泛黃了。
她倒了兩杯,遞給華老一杯,另一杯推到陳朔面前,趁機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他一把,眼神警告:說話收著點,別滿嘴跑火車!
陳朔嗅了嗅酒香,火辣辣的氣息直沖鼻腔。
他端起杯,一飲而盡,喉嚨像被火燎過,咂咂嘴:“真來勁。”
他放下杯,繼續(xù)道:“在國家層面,面臨的矛盾跟國企其實一樣,說白了就是自上而下的治理模式,與自下而上的市場經(jīng)濟之間的矛盾。這矛盾,是幾千年來最尖銳的時刻。”
華若蘭:“嘶~”
“治理模式不用多說,幾千年都是這樣。最大的那個人不管是不是皇上,層級模式?jīng)]變過。老百姓也認這套,親切點叫政府‘咱爸咱媽’,跟古代的父母官一個味兒,都是自上而下的家長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