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昭已在案前將防務圖又核對了三遍。
趙守義端著熱粥進來時,見他指節抵著遼東地形處的褶皺,墨跡在宣紙上滴出個小團,像極了前世新聞稿里被紅筆圈住的關鍵線索。
“顧兄,該走了。”趙守義替他理了理青衫下擺,目光掃過案頭那封已燒去半角的匿名信,“要帶那短刀么?”
顧昭將信紙殘片收進袖中:“禮部不比市井,帶腦子比帶刀管用。”
禮部衙門的朱漆大門在卯時三刻準時打開。
顧昭踩著青磚往里走,靴底與地面相叩的脆響驚起檐下幾只麻雀。
值房外,周延儒正倚著廊柱翻書,月白錦袍被晨風吹得微揚,見他過來便合了書卷,眼尾微挑:“顧秀才倒比本官還守時。”
顧昭作揖:“周大人召晚生,晚生恨不得寅時就來。”
周延儒笑出聲,引他進了內室。
案上擺著遼東地圖,燭火將兩人影子投在墻上,顧昭注意到他腰間玉佩是羊脂玉的,刻著“致君堯舜”四字——前世讀《明史》時,記得周延儒入閣后常佩此玉,原是早有抱負。
“孫閣老說你能用‘四要素’破戰報破綻。”
周延儒指尖點在錦州防線上,“那你且說說,這薊遼防線,最大的窟窿在哪兒?”
顧昭上前半步,指腹撫過地圖上的關寧錦防線:“周大人看,從寧遠到錦州,堡壘間距多在三十里上下。”
“地形、火力、后勤,這三要素若擰不成一股繩,防線再密也是篩子。”
周延儒傾身看他筆下的草圖:“愿聞其詳。”
“先說地形,此處地勢高,可俯瞰錦州,但現有堡壘全在山腳,若后金占了制高點,火炮能直接轟進營寨。”
“再說火力——明軍紅衣大炮射程約一里半,可堡壘間距三十里,兩門炮的火力覆蓋區根本接不上。”
周延儒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玉牌:“那后勤?”
“糧草。”顧昭想起前世在國家圖書館查的《度支奏議》,“去年遼東軍報說存糧十萬石,可從天津衛運到寧遠,陸路損耗三成,海路遇風浪再折兩成。十萬石到前線,能剩五萬就算燒高香。”
他抬眼時,見周延儒眼底有光。
心中頓時一喜,看來穩了。
“大人若信得過晚生,能否調閱歷年遼東戰報?把這三要素的數據填進去,破綻自己會跳出來。”
周延儒突然笑了:“孫閣老說你像塊燒紅的炭,今日看來,是塊帶火星子的炭。”
他起身推開窗,晨霧里傳來軍校場的喊殺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