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不歸的視線滑過她臉側那因被切斷,而不規則的絲絲碎發,臉容倏地一冷,站直身子,腰間環佩叮響,似要轉身。
“郎君。”還是她率先開口,叫住了他,“這是奴家給您煮的醒酒湯。”
她回身把湯碗擱下,低聲說:
“加了些許蜂蜜,應是不苦。若是郎君不喜奴家身上的脂粉味,奴家不靠近便是,把湯放在這,郎君趁熱喝了,不至于帶著酒氣回去,惹得尊夫人生氣。”
謝不歸把玩銀釵的動作倏地一定。
他緩緩抬起眼睫,眸若點漆,不茍言笑道:
“我那夫人,早已丟下我跑了。”
碗放在桌上,碰出輕輕的響聲,芊芊聞言沉默著,指尖微微蜷縮。
他們就此隔著一段距離說話,一旁的燈燭把兩個人的影子投落在地上,卻是并肩挨著,仿若親密無間,他淡淡道:
“那女人是個薄情寡義之人。我與她夫妻七年,纏綿恩愛,互許終身,她卻為些不相干的人背棄誓言,拋夫棄女,”
他的情緒始終沒有起伏,像是在說旁人的故事,無關己身。
“風萱姑娘,”謝不歸歪頭看著她的側影說,“這樣的女人該不該得到報應。”
芊芊放在碗沿的手指倏地一顫,帶動著藥碗移了幾寸,里邊清澄無雜質的湯藥晃蕩不休,映出她微紅的雙眼。
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,遏制住xiong腔里的那股悶意:“不知郎君,可否聽奴家一言?或許,尊夫人所為并非是有意傷害郎君,而是另有隱情呢,她也許不是存心想要拋棄她的夫君和孩子,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她去做。”
“哦?”他聲音動聽,若流水淙淙,“愿聞高見。”
她轉過身來,朝他行了個禮,這才輕聲說:“郎君,奴家不知尊夫人之全貌,也不敢妄加評斷。”
“只能以己度人,還請君勿怪。”
“奴家并非此地之人,而是來自異國他鄉。故鄉距此地,萬水千山,遙遠至極。每逢佳節,常常思念親人卻不得見。”
“奴家自幼便對琴瑟之音,每聞絲竹之聲便覺心曠神怡,如在桃源。”
“年幼時有幸得遇名師,傳授琵琶之藝,自此日夜苦練,不敢有絲毫懈怠。歲月如梭,轉眼間,奴家已小有所成。”
“隨著名聲漸起,四方慕名而來者,絡繹不絕。可雖身在繁華,為人追捧,心中卻時常感到孤獨。”
“每當夜深人靜,獨自一人時,奴家常常自問己心,此生所求,究竟為何。”
說到此處,她才終于抬眸,看向謝不歸:“一開始,不過是想讓世人記住我的名字,似乎只有那樣,我才能不再孤獨。”
“后來,我開始渴望得到一個知音。若有一人,能與我共賞琴瑟,西窗共話,便是至幸。”
“可是如今……”
“如今我之所求,非名非利,亦非知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