論起來,沈貴生的爹是他們家隔了兩房的堂叔,他這堂叔聽他爹說,很有一把子力氣,還會點拳腳功夫,頭些年跟著鏢局商隊押送貨物,還掙著一些錢,只是這堂叔的命不好,有一年出門遇到水匪,結果命就交代在那里了。
沈貴生的娘宋氏從此以后寡婦失業,自己一個人肩負起養育兩個兒子的重任,還好沈家聚族而居,街坊鄰居都有個照應,成日里幫東家縫補漿洗,到西家做飯看孩子,再加上兩個孩子白日里能在族學里對付一頓飯菜,這日子緊緊巴巴的,也能過下去。
雖說沈貴生家離其他各家不算太遠,但是沈貴生、沈貴明兩兄弟每次一下課就回去了,也不和大家一道玩,也沒邀請過眾人上他家去,他們也都半大小子了,貿然上寡婦家的門,可是要被家中長輩罵的,故而這些人近年來誰都沒上過沈貴生家。
如今看這個院子,連個好好招待霖二叔落座的地兒都沒有,這后頭的話還怎么談?
沈萬吉猶豫著想把沈江霖請到他家去,宋氏這時候卻慌里慌張地從灶房里鉆了出來,頭上只簡單的簪著一支銀簪,其余飾物一概皆無,身上藏青色襖子洗的發白,手上還沾著洗菜的水,連忙在腰間系著的圍裙上擦了兩下,見到眾人簇擁著沈江霖過來,心里大致知道為的是什么事情,頓時是又驚又喜,聲音有些顫抖道:“這,霖兄弟來了,快里面請,里面請!”
沈江霖笑著回禮,溫文爾雅。
宋氏的心稍微緩了緩,她以前曾遠遠見過沈江霖兩回,只是未曾如此近距離地見過。
如今夕陽西斜,霞光萬里,落在這個貧寒的小院里,原是普通不過的景象,但是因為今天有了沈江霖在此地,那霞光落在沈江霖身上,宋氏找不出形容詞,只覺得此情此景,就像戲臺子上唱的那樣,天上仙童降世到凡間,說不出的俊俏富貴。
宋氏如今一個寡婦拉扯兩個兒子,日子雖艱難,但她是個難得的伶俐人,小院子里里外外收拾的井井有條,每一處都是干干凈凈的。
宋氏將人請進了堂屋,堂屋內擺著一張老舊的四方榆木桌,四面圍著長凳,一眾少年坐下,宋氏忙去灶房燒了熱水,拿出六個粗瓷碗過來,狠狠心,從上鎖的碗柜里拿出一個小甕,每個碗里都挖了一大勺蜂蜜,用勺子攪了攪,見化開了,才端著去了堂屋。
“家里沒什么好招待大家的,一碗蜂蜜水,給大家甜甜嘴。”宋氏給每人上了一碗,又急的要去市集上看看肉鋪有沒有收攤了,準備割一刀肉回來招待,卻被眾人叫住了:“堂嬸,快別忙了,一會兒還有人來呢,霖二叔有話和我們說,只是借一借您家的地,說完咱們就走。”
沈萬吉覷著沈江霖的神色如是說道,見沈江霖對著他點點頭,他便知道自己想的沒錯。
宋氏家里本身就難得吃一次肉,他們這么多人呢,哪里能讓宋氏去破費?再說了,就霖二叔在侯府里山珍海味都吃膩了,哪里稀罕她的?倘若到時候吃壞了肚子,他們可擔當不起。
宋氏曉得他們有事要說,自覺地尋了個由頭讓開了地兒,只是此刻也沒心思再去做飯菜,想了想,繞到了堂屋后頭,立在一扇窗沿下,屏息聽著里頭的談話聲。
很快,陸陸續續又有不少人過來了,沈貴生和沈貴明兄弟二人立在院門口將人給迎了進來,本就都住的近,好幾個今日沒上學的人都惦記著這個事情,一聽到有人喊就撒丫子往這里趕,還有些人雖然這次沒有被清退,但是也心有戚戚然,萬一下次考核自己到了最末呢?
雖然讀書一點都不好玩,但是這些小少年們也都清楚,若是不能再去族學讀書,或許他們以后的出路會更糟糕。
“快走,去貴生家,霖二叔在那兒!”
“趕緊的,喊上你哥,或許還能回族學讀書!”
“等等我,我回去取個東西。”
“天都快黑了,等不及了,你倒是快點啊!”
你催著我,我催著你,很快大家都集中到了沈貴生家中,想要聽一聽有沒有辦法讓大家照舊在族學中讀書。
沈貴生家東西少,宋氏整理的又干凈,奈何這間堂屋本就不大,族學里如今有近六十人,擠擠挨挨根本站不下,有些人就只好站到堂屋外頭去,還有幾個個子稍矮些的,干脆站在門檻上,盯著沈江霖看,希望能從他口中聽到好消息。
沈江霖見人到的差不多了,站起身來,看著一張張渴求的臉,突然冷笑了一聲:“今日才知道能讀個書也是不容易的?似乎有些晚了。我聽說,或許以后月月都有考核,考核不通過的,就是這次沒被清退,以后可能也會。”
這是沈江霖故意說出來嚇一嚇他們的,但是既然渣爹已經想到了這個末位淘汰的主意,沈江霖說的這種情況,絕非空穴來風。
一語激起千層浪!
大家一片嘩然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竟是沒想到,好消息沒聽著,聽到了一個更大的噩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