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邯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松懈,瞬間被王賁接下來的話凍結!
王賁微微停頓了一下,目光坦然地迎上章邯那雙已然燃燒起風暴的眼眸,一字一句,清晰無比地說道:
“然,此符……無副符相合!”
轟——!
章邯只覺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沖上頭頂,眼前甚至短暫地黑了一下!
耳邊所有的聲音——風聲、馬匹不安的響鼻聲、遠處軍營隱約的號令聲——瞬間都消失了,只剩下王賁那如同寒冰碎裂般的聲音在反復回蕩:
無副符相合……無副符相合!
大秦虎符調兵之制,章邯豈能不知?一符剖為兩半,右符在帝,左符在將!
皇帝遣使持右符至軍,與將領所持左符相合,驗明齒扣紋路嚴絲合縫,如符契相吻,方為真令,方可調動兵馬!此為鐵律!無人可違!
他手中這枚……是右符!是皇帝遣使所持之符!它需要與掌管京畿衛戍的太尉所持有的那枚左符——那枚本應由黃石保管、昨夜被李斯“搜出”的左符——相合,才能生效!
李斯交給胡亥的……是右符!是監軍副符!是只能由皇帝派出使者、用來與太尉手中主符相合驗看的另一半!
而真正能調兵遣將的太尉主符——那枚左符,那枚掌握著京畿衛戍所有兵馬詳細布防、將領名冊、兵員調動權限的核心信物,根本不在他章邯手中!
昨夜李斯“搜出”的,只有這枚右符!李斯只交出了這一半!
“李斯……!”章邯的牙齒幾乎要咬碎!一股冰冷的、帶著極致憤怒和被愚弄的屈辱感,如同萬載寒冰,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,連緊握虎符的手指都僵硬得失去了知覺。
他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前殿上,李斯“耗盡精力”倒下前,那只“穩穩”托著這枚染血虎符伸向胡亥的手,還有他轉身離去時,那渾濁眼縫里一閃而過的、深不可測的幽光!
原來那根本不是忠誠的托付!那是一個精心編織的、以血為引的陷阱!一個將皇帝、將他章邯、將整個京畿衛戍都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彌天騙局!
虎符……從來都是成對的!李斯交出的,只是最燙手、也最無用的那一半!
他章邯此刻握在手里的,不過是一塊染血的廢銅!一塊無法調動一兵一卒、卻將他死死釘在風口浪尖的恥辱烙印!
“太尉大人?”王賁的聲音帶著一絲詢問,打破了章邯腦海中那冰封般的死寂。
章邯猛地回過神。他低下頭,看著自己掌中那枚在血色殘陽下依舊散發著幽冷光芒的青銅虎符,那幾抹暗褐的血跡,此刻在他眼中,猙獰得如同毒蛇的嘲笑。
他緩緩地、極其緩慢地收攏了手指,將那枚冰冷的廢銅緊緊攥住,指關節發出“咯咯”的輕響,仿佛要將它捏碎。
再抬起頭時,他臉上的所有暴怒、焦灼、屈辱都消失了,只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,如同萬年不化的玄冰。
那雙眼眸深處,風暴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察一切、卻又蘊含著毀滅性力量的深淵般的平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