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巨鹿的目光最后落在昏睡的振鋒身上,一絲復雜的神色掠從他眼底閃過。
他走到振鋒身邊,蹲下身,伸出食指,指尖并未流血,卻憑空凝聚出一點比幽藍燈火更加深邃的微光。
只見張巨鹿口中念念有詞,手指在振鋒的額頭、心口、雙肩快速虛點七下。
每點一下,便有一道極其微弱幾乎無法以肉眼察覺的淡金色符文一閃而過,鉆入振鋒體內(nèi)。
“振鋒”張巨鹿的聲音低沉而清晰,“你聽著,你父親當年以血肉為引,付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,才將你們一家人從這泥潭里硬生生地‘拔’了出去,為后世子孫求得安寧,這份因果,這份犧牲,已足夠分量,今日過后,你們家和這大夾皮溝山的一切牽扯,便到此為止了!”
他的指尖最后在振鋒眉心重重一點,那點好似星塵一樣的光芒徹底鉆了進去,“醒來之后,帶上你的家人,立刻離開!走得越遠越好!房子、田地、生意,找個可信的人賣掉!不要回頭,不要打聽!一直走,走出這大夾皮溝,走過山海關!關外,有新的生氣,能洗凈你們身上沾染的陰晦,切記,這是你父親用命給你們換來的生路!若再踏足關內(nèi),或心生妄念,符咒不攻自破,劫數(shù)立刻降至,到那時,就算有大羅神仙在世,也救不了你們一家老小的性命!切記,切記!”
做完這一切,張巨鹿的臉色似乎更蒼白了一分。
他走到姬俊杰身邊,并未喚醒他,而是再次咬破中指,在姬俊杰緊握槍柄的手背上,飛快地畫下一個形似鎖鏈又似蓮花的血色印記。
印記一閃,鉆進了姬俊杰手背的皮膚里。
“姬俊杰,”張巨鹿對著昏睡的人低語,“前路兇險,陰煞侵魂,此印可護你靈臺片刻清明,但也僅此而已,至于是福是禍,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。”
他直起身,最后看了一眼紙人老鬼,“我去準備準備,天黑前回來。”
紙人老鬼站在幽藍的燈影下,微微頷首。
張巨鹿不再多言,轉身,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舊木門。
門外,黎明前的黑暗徹底消散,陽光照著在這里,卻帶不走這里的陰冷。
帶著墳土特有的冰冷腐朽的氣息,撲面而來。
他深吸一口氣,一步便踏入了那片無垠的墳海,身影迅速被殘余的黑暗吞沒。
土屋內(nèi),幽藍的燈火跳動了一下,映照著紙人老鬼慘白詭異的臉龐。
他‘望’著張巨鹿消失的方向,又‘看’了‘看’炕上和地上昏睡的兩人,紙做的身體在死寂中微微搖晃,發(fā)出極其輕微的沙沙聲。
“九年后甲子大輪回天門開”紙人老鬼盯著前方,下意識站在太陽照射不到的陰影里,嘟囔著,“礦洞下的門到底是誰開的?而這‘醒土’又到底是誰在‘醒’?張巨鹿啊張巨鹿,你這一去,怕是把那‘縫’又撞大了一點啊”
屋外,死寂的墳場深處,似乎傳來一聲極其悠遠又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嘆息。
天邊,啟明星掙扎著亮起,但光芒微弱,似乎被一層無形的陰霾重重籠罩。
變天,真的要開始了。
日頭西沉,將連綿的墳丘染上一層病態(tài)的橘紅。
土屋那扇破舊木門再次被推開,吱呀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。
張巨鹿回來了。
他身上的粗布衣衫已換下,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明黃燦燦的道袍,道袍上繡著繁復的云紋和白鶴圖案,一個鼓鼓囊囊的乾坤袋斜挎在他腰間,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,里面似乎裝著沉重和棱角分明的東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