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京,澀谷某攝影棚,空間不大,天花板上的燈管閃著略顯生硬的白光。設(shè)備堆得雜亂,空氣里彌漫著攝影燈烤出的輕微塑料味,還有化妝品的人工香味,混合成這座城市再也平常不過的工作氣味。
“再偏一點下巴,對,眼神放松些——”攝影師舉著相機,音調(diào)中帶點急躁。
永瀨蓮微微調(diào)整角度,西裝肩線被打光映出立體的輪廓。鏡頭中的他神情平淡而克制,眼底卻有一絲無法抹去的空茫。他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接正式的拍攝工作了,這次只是朋友幫忙介紹,推脫不過。
“咔嚓。”快門聲響起。攝影師停了下來,臉上帶點猶豫:“蓮君,你的眼神……太平了,能再來點情緒嗎?”
永瀨蓮垂下眼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扣。他知道自己的問題——這幾年,仿佛有什么東西從他體內(nèi)被抽空了,剩下的只是本能在機械地配合。
“抱歉,我休息幾分鐘,稍后再拍一組。”廣告商本來只約了三個小時的拍攝時間,現(xiàn)在時間已經(jīng)到了,但那邊好像還是不太滿意,他決定拍到對方滿意為止,以免辜負(fù)朋友的好意。
攝影師剛要重新調(diào)整機位,棚內(nèi)另一側(cè)傳來一陣輕快的喊聲:“紗織醬,看這里——來,笑得再甜一點!”
另一組廣告在并行拍攝。與永瀨蓮這邊冷清的氛圍不同,那邊背景前擺著幾塊粉嫩的拍攝板,柔光打得暖洋洋的。女孩穿著簡易的偶像制服,泡泡袖、短百褶裙,搭配著發(fā)間的心形發(fā)夾。
她站在柔粉色的背景前,笑容可愛且恰到好處——甜美而不過分,帶著點容易讓人心動的青澀感。她比出標(biāo)準(zhǔn)的“愛心”手勢,隨著快門聲一下一下地變換表情,像練就了程序一般。
永瀨蓮的視線被不自覺地吸引過去。
女孩的笑很標(biāo)準(zhǔn),眼睛反射出打光板的光。
就在攝影師示意暫停時,女孩抬手隨意撩了下額前的碎發(fā),呼出一口氣,臉上的甜美笑容瞬間褪去,只剩一張習(xí)慣性的淡淡笑臉。
“紗織醬,稍微休息一下哦。”化妝師過來幫她擦汗補粉,助理遞來保溫杯,她接過,低聲道了謝。聲音柔軟而干凈,沒有舞臺上那股甜膩的“營業(yè)感”。
“紗織?”永瀨蓮不知為何,輕輕念出了這個名字。
小松紗織抬起眼,就看見不遠(yuǎn)處站著的男人正在注視著自己。
“你好?”
她走了過來,聲音平淡,沒有偶像式的撒嬌腔調(diào),甚至有點像普通打工人的職場口吻:“你也是今天拍廣告的嗎?”
“算是吧。”永瀨蓮答道,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只磨得有些掉漆的保溫杯上。上面貼著一只卡通柴犬貼紙,邊緣已經(jīng)卷起,像用了很久。
“你是……小松紗織?”他確認(rèn)地問。
“嗯,你聽說過我?”雖然是反問句,但她好像一點也不驚訝,像在陳述一份普通的職業(yè):“今天有活動,要拍點宣傳物料。”
“聽過。”他說,語氣有點小心翼翼:“你在youtube上的live,有一次我……刷到過。”
紗織愣了愣,隨即笑了:“哦,原來那種也會有人關(guān)注啊,感謝。”聲音中帶點揶揄,又像是自嘲。
空氣短暫地沉默了一瞬。
紗織將杯蓋擰緊,頗為好奇地問:“你是模特嗎?之前沒見過你。”
“不是。”永瀨蓮偏了偏頭,嗓音有點啞,“拍這個……只是偶爾幫朋友忙。”
“那你平時做什么?”她隨口問道,像是在打發(fā)無聊的間隙。
永瀨蓮卻頓了片刻,不想透露自己的前職業(yè),也不想讓人以為自己無所事事,他手指不自覺地?fù)钢菩模罱K只是小聲答:“……暫時在休息。”
紗織側(cè)了下頭,敏銳地捕捉到那點停頓。可她并未多問,而是忽然笑了笑:“其實,挺羨慕你這樣的。”
“嗯?”他微微訝然。
“能休息啊。”紗織將保溫杯在指尖輕輕轉(zhuǎn)著,目光落在不遠(yuǎn)處的器材堆上,聲音很輕:“我的話,如果不繼續(xù)跑live、拍廣告、賣周邊,就活不下去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