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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晾衣繩上的未干襯衫（第1頁）

p>清晨六點半，我被樓下的面包車喇叭聲驚醒。窗簾縫隙漏進的陽光像一把鈍刀，緩慢地割開我的眼皮。林夏的枕頭上還留著她側睡時壓出的凹痕，她總說我的呼嚕聲像伐木機，可昨晚我明明記得自已戴了鼻貼。p>p>晾衣繩在晨風中輕輕搖晃，那件藍襯衫的袖管像垂死的天鵝脖頸，無力地耷拉著。我盯著那道歪歪扭扭的晾衣繩——用鐵絲和衣架臨時搭成的，已經(jīng)生銹的鐵絲在陽光下泛著暗紅的光。三個月前林夏說要讓個正規(guī)的晾衣架，可現(xiàn)在陽臺角落里堆著的裝修材料已經(jīng)落記了灰。p>p>襯衫第三顆紐扣的位置還留著昨晚洗衣粉的淡藍色痕跡。我伸手去夠它，指尖觸到潮濕的棉布，突然想起領證那天在便利店買的情侶裝。林夏那件白色t恤現(xiàn)在還塞在衣柜最底層，領口已經(jīng)有些發(fā)黃，就像我們婚姻里那些逐漸褪色的承諾。p>p>咔嗒一聲，衛(wèi)生間的門開了。林夏裹著浴巾走出來，頭發(fā)還在滴水，腳踝上沾著白色的泡沫。她看見我站在陽臺，愣了一下：怎么不叫我？p>p>看你睡得香。我抖了抖手里的襯衫，這鐵絲該換了。p>p>她擦頭發(fā)的動作頓了頓，水珠從發(fā)梢甩在瓷磚上：上周不是說好周末去宜家買那個伸縮晾衣架嗎？浴巾滑下肩膀，露出鎖骨下方淡粉色的胎記，形狀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。p>p>我張了張嘴，喉嚨里堵著昨晚沒吃完的檳榔渣。是啊，我們說過要去宜家，說過要換新的窗簾，說過要把廚房的插座換成帶b的。這些承諾像晾衣繩上的襯衫，在風里晃啊晃，就是落不到地上。p>p>今天要去見客戶。我聽見自已說，可能要晚p>p>又加班。她打斷我，聲音里沒有溫度。浴巾完全滑落到腳邊，她卻像沒察覺似的彎腰去撿，后腰那道淺白色的疤痕在晨光里格外刺眼——那是高中車禍留下的，當時我抱著血淋淋的她沖進醫(yī)院，在走廊里哭得撕心裂肺卻連掛號費都湊不齊。p>p>現(xiàn)在我們有了醫(yī)保卡，有了存款，卻開始為誰去交水電費這種小事爭吵。就像這件藍襯衫，明明可以機洗，我卻非要手洗，結果袖口還是蹭上了洗衣粉的淡藍色痕跡。p>p>晚上吃火鍋？我試圖緩和氣氛，你上次說想吃的那個p>p>不用了。她套上睡裙，背對著我扣紐扣，我約了閨蜜逛街。睡裙肩帶滑下來，露出蝴蝶骨上一小塊淤青——昨晚她又說夢話，踢到了床頭柜。p>p>我站在原地，看著她走向臥室的身影。晾衣繩上的襯衫還在晃，水珠一顆接一顆地墜落，在陽臺的鐵皮桶里濺起微小的水花。這場景莫名讓我想起結婚登記那天，民政局門口那棵梧桐樹，葉子也是這樣一片一片往下掉。p>p>手機在褲袋里震動，是主管發(fā)來的消息：方案改好了嗎？客戶九點就要。我盯著屏幕上的時間：六點四十七分。林夏已經(jīng)關上了臥室門，傳來輕輕的咔噠一聲，像把鑰匙轉動的聲音，把我和她隔在了兩個不通的空間。p>p>我忽然很想抽煙。結婚后我就戒了，因為林夏討厭煙味。但現(xiàn)在我真的很想聞一聞尼古丁的味道，那種灼燒感或許能讓我清醒一點。我摸出打火機，在陽臺上來回摩擦，金屬外殼被曬得發(fā)燙。p>p>你在這里讓什么？林夏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，我差點燙到手指。她換上了那件米色針織衫，頭發(fā)隨意地挽在腦后，看起來和昨天、前天、大前天沒什么區(qū)別。p>p>看晾衣繩。我說。p>p>她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，沉默了幾秒：下午我去超市買個新的。她頓了頓，你上次說想喝的那個進口啤酒，我在促銷區(qū)看見了。p>p>我喉嚨發(fā)緊。那款啤酒很貴，要一百多塊。我們結婚時說好不買奢侈品，可現(xiàn)在連晾衣繩都要算計著換。就像那件藍襯衫，洗得次數(shù)多了，領口就會變形，再好的料子也經(jīng)不起折騰。p>p>不用了。我聽見自已說，我晚上可能p>p>又加班。她接過我的話，嘴角扯出一個笑，沒關系，我一個人也可以。她轉身走向門口，睡裙下擺掃過我的腳踝，像一片落葉擦過皮膚。p>p>我站在原地，看著她拉開門走出去。陽光突然變得很刺眼，我瞇起眼睛，看見晾衣繩上的襯衫還在晃，水珠一顆接一顆地墜落，在鐵皮桶里濺起微小的水花。這聲音莫名讓我想起高中教室吊扇轉動的吱呀聲，那時林夏總說：等我們結婚了，要在陽臺裝個遮陽棚。p>p>現(xiàn)在遮陽棚沒裝，晾衣繩倒是生銹了。p>p>我摸出手機，點開購物軟件，搜不銹鋼晾衣架。頁面跳出一堆結果，價格從五十到兩百不等。我猶豫了一會兒，選了一個評價最好的，下單。支付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時，我忽然想起林夏昨天說的話：我們是不是該存點錢了？p>p>我關掉手機，回到臥室。床單上還留著林夏睡過的痕跡，凹陷的枕頭散發(fā)著她洗發(fā)水的味道。我躺下，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，它從墻角延伸過來，像一條蜿蜒的傷疤，把整個房間分成兩半。p>p>水珠還在墜落，一滴，兩滴，三滴。p>p>也許明天，我會去買個新的晾衣架。p>p>也許不會。p>p>但無論如何，我們還有彼此。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