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>周末的陽光像融化的蜂蜜,緩慢地流淌進客廳。我站在陽臺的晾衣架前,看著那件白色襯衫在風里輕輕擺動。林夏蹲在洗衣籃旁邊,正用指甲摳著一件毛衣上的毛球,陽光把她發梢的碎發染成金色。p>p>這件襯衫該扔了。她突然說,頭也不抬,領口都變形了。p>p>我低頭看自已身上這件藍條紋襯衫,第三顆紐扣是后來縫上去的,袖口洗得發白。還能穿。我說。p>p>林夏終于抬起頭,陽光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:你總是這樣,什么東西都要用到不能再用才肯丟。她站起身,拍了拍圍裙上的灰塵,就像我們的婚姻。p>p>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。我張了張嘴,卻不知道該說什么。洗衣籃里堆著我們的衣服,林夏的淺色上衣和我的深色襯衫糾纏在一起,像我們糾纏不清的生活。p>p>中午吃什么?我轉移話題,聲音比想象中干澀。p>p>冰箱里有昨天剩下的披薩。她走向廚房,圍裙帶子在身后晃蕩,加熱一下就行。p>p>我伸手整理晾衣架上的襯衫,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支架。這件襯衫是結婚時買的,當時林夏說白色襯衫最百搭,現在領口卻泛著黃色的汗漬。就像我們的婚姻,曾經潔白無瑕,如今卻布記看不見的污垢。p>p>廚房傳來微波爐運轉的聲音。我站在陽臺上看樓下的銀杏樹,葉子已經開始泛黃。記得去年秋天,林夏說要在樹下拍張合影,結果那天我們因為瑣事吵架,最終誰也沒拍照片。現在銀杏葉落了一地,像給大地鋪了層金黃色的地毯。p>p>叮的一聲,微波爐停了。林夏端著盤子走出來,披薩邊緣烤得有些焦黑。吃吧。她把盤子放在茶幾上,我去疊衣服。p>p>我坐在沙發上,看著披薩上融化的芝士慢慢凝固。電視里播放著無聊的綜藝節目,嘉賓的笑聲夸張得刺耳。林夏在陽臺疊衣服的聲音很輕,卻像針一樣刺進我的耳膜。她總是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,而我總是隨手亂扔。p>p>你看這個。林夏突然走進客廳,手里拿著件嬰兒連l衣,上周收拾衣柜時發現的。p>p>我接過那件小衣服,指尖觸到柔軟的棉布。這是我們結婚第一年買的,當時林夏懷孕了,后來因為意外流產。那段時間她整夜失眠,我陪她在醫院走廊坐了整整七個晚上。現在想來,那可能是我們婚姻中最親密的時刻。p>p>放回去吧。我說,聲音比想象中嘶啞。p>p>林夏把衣服放回衣柜,動作很輕,像是怕驚醒什么。衣柜門關上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清晰。陽光漸漸西斜,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陰影。p>p>晚上吃什么?她問,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。p>p>隨便。我回答,這個詞脫口而出的瞬間就后悔了。p>p>林夏沒說話,轉身走向廚房。我看著她的背影,突然想起結婚時她穿的那條白裙子。現在那條裙子掛在衣柜最里面,標簽都沒拆。當時她說要留到特別的日子穿,結果特別的日子從未到來。p>p>微波爐又響了。林夏端出第二盤披薩,這次邊緣烤得更焦了。吃不完就扔了吧。她說,語氣里帶著疲憊。p>p>我看著盤子里逐漸冷卻的披薩,突然覺得很餓。不是身l的饑餓,而是某種更深的、無法填補的空虛。就像這件永遠洗不干凈的襯衫,就像那個永遠堆記衣服的洗衣籃。p>p>我去買瓶啤酒。我站起來,聲音有些發抖。p>p>冰箱里有。她頭也不抬,繼續疊著永遠疊不完的衣服。p>p>我打開冰箱,拿出一罐啤酒。金屬罐冰涼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,讓我想起大學時我們擠在出租屋里喝啤酒的夜晚。那時我們窮得連下酒菜都沒有,卻笑得那么開心。現在我們有車有房,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。p>p>陽臺傳來晾衣繩晃動的聲音。我站在廚房門口,看見林夏把最后一件衣服掛好,轉身時陽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。她閉上眼睛,像是在享受這片刻的溫暖。p>p>我突然很想抱抱她,告訴她對不起,告訴她我還愛她。但最終我只是拿起啤酒罐,走向陽臺。風里有淡淡的桂花香,混合著洗衣粉的味道。p>p>也許明天,我會把那件變形的襯衫扔掉。p>p>也許不會。p>p>但無論如何,我們還有彼此。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