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>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兩道疲憊的弧線,像兩個精疲力竭的人在跳一支毫無默契的舞。我坐在駕駛座上,看著后視鏡里模糊的婚戒在方向盤上閃爍。林夏的車停在旁邊,車窗半降,她正用指尖輕輕敲擊著方向盤,節奏和我們結婚紀念日那晚的鋼琴曲一模一樣。p>p>修好了。我把車鑰匙插進鎖孔,發動機的轟鳴聲在雨夜里格外刺耳。上周末這輛老爺車突然拋錨在高速公路上,林夏連夜開車來接我,副駕駛座上還放著沒吃完的降壓藥。p>p>她搖下車窗,雨水順著發梢滴在臉頰上:明天要不要去趟醫院?你咳嗽都半個月了。p>p>不用。我關上車門,水珠從袖口滴落,可能是抽煙抽多了。p>p>沉默在雨聲中蔓延。我看見她無名指上的婚戒有些松動,金屬邊緣已經磨出了細小的劃痕。就像我們的婚姻,在日復一日的摩擦中漸漸失去光澤。p>p>晚上想吃什么?她問,聲音被雨聲沖淡。p>p>隨便。這個答案脫口而出時,我自已都感到陌生。結婚三年,我們依然在用這三個字應付彼此,像兩個精疲力竭的演員在重復排練過無數次的臺詞。p>p>雨刷器突然發出刺耳的吱呀聲,我這才發現右邊的雨刷已經老化得變了形。就像我們婚姻里那些被忽視的細節——廚房水槽里堆積的碗碟,陽臺上枯萎的多肉植物,還有那件領口變形的舊襯衫。p>p>我買了新的雨刷。林夏突然說,放在后備箱里。p>p>我愣了一下,這才想起上周她確實提過這件事。當時我正忙著趕方案,隨口應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。現在想來,她該有多失望。p>p>謝謝。我說,喉嚨發緊。p>p>她點點頭,發動車子。雨刮器在新雨刷的作用下順暢地擺動起來,像突然被治愈的關節炎患者。我看著她的車尾燈在雨幕中漸漸模糊,突然想起結婚那天租來的婚車也是這樣消失在夜色里,載著我們駛向未知的未來。p>p>回到家時,玄關的感應燈沒有亮。我摸黑找到開關,發現燈泡已經燒壞了。黑暗中,我聽見林夏在廚房忙碌的聲音,鍋鏟碰撞的聲響像一首單調的夜曲。p>p>燈泡壞了。我說。p>p>嗯,明天換。她的聲音從廚房傳來,伴隨著水龍頭打開的嘩啦聲。p>p>我站在黑暗中,聞到從廚房飄來的番茄湯香味。結婚第一年,林夏總說要讓我最愛的番茄牛腩湯,現在她連湯里的牛肉都省了,只簡單地煮些蔬菜。p>p>臥室的床頭燈亮著微弱的光。我看見枕頭上放著一盒拆了一半的藥,說明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。林夏有偏頭痛的毛病,結婚后這毛病越來越頻繁,可她從來不在我面前吃藥。p>p>我輕手輕腳地爬上床,聽見她翻身時床單發出的細微聲響。黑暗中,我們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,像兩根平行的鐵軌,永遠保持著相通的距離延伸向遠方。p>p>你還在咳嗽。她突然說,聲音里帶著睡意。p>p>嗯。我閉上眼睛,明天去醫院。p>p>雨聲漸漸小了,變成某種舒緩的背景音樂。我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,觸到她手腕上凸起的脈搏。這個瞬間,我突然希望時間能停止流動,讓我們就這樣靜止在黑暗里,假裝一切都好。p>p>也許明天,我會記得換燈泡。p>p>也許不會。p>p>但無論如何,我們還有彼此。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