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正末年,胡塵又起,東宮易儲,中原王朝籠罩在風雨欲來的重壓之下。縱橫鄉陌,水災饑荒,白骨盈野,在無盡的生離死別中,陸府里一個小孩子的丟失,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。
又過了幾年,孩子的父親病故,母親剃度,所幸叔父擔起長房的門面,這幾年提拔成了左相,在士族清流頗有美譽。
在孩子丟后的,“在鄉下養大的孩子,不免性情粗鄙,”
“回了陸家,我擔心老太君對靈默溺愛,慈母敗兒,還是要讓我來安排,不可墮了門風。”
陸家是詩書清流,比不上王二夫人出身瑯琊王氏這種簪纓世家,在教兒方面,王二夫人的話是很有分量的。
陸左相雖然有因為死去的兄長,好好彌補小孩兒的心思,但也贊同溺愛成禍這種育兒道理的,點點頭,“家宅的事,早就交給你了。只是兄長死前一直念著靈默,我們須將她視如己出。”
陸家來接靈默的時候,她在做鑿雕,收養她的人是木匠,因為小孩子力氣小,做不了力氣活,就先讓她練手上的工技。
她見了來接的護衛侍女,人人衣著棉綢,面色紅潤,在黃土凋敝的鄉間格格不入。
小孩子瘦瘦小小的,穿著青葛衫,也沒有驚怪,大概木匠已經說過了,只是抓著丫鬟的腕頭時很用力,才顯出一點無措茫然。
靈默問,“我,還能回來嗎?”
找到她的韋嬤嬤肯定地捏了捏她的手心,“當然了,只要夫人同意,你可以回來看木匠嬢嬢。”
這當然,是騙小孩的,木匠有舊疾,又酗酒,郎中早早診斷壽時無多。果然,就在靈默回陸家的半年后,木匠去世了。
畫堂明亮,桂蘭撲鼻,桌上金銀器皿交錯,擺放著不知道名字的糕點。
世家夫人挽了個珍珠峨髻,耳掛翡翠珥飾,著淡淡銀紫羅裙,嘴間含笑,有一種溫雅可親的富貴氣。
老太太簡單穿了深藍色的重衣,衣袖寬大,拄著黃楊藤杖,額頭眼角皺紋深深,不說話的時候威嚴萬千。
靈默聽木匠嬢嬢的話,端正地坐著,只敢余光看了幾眼就垂下頭。
老太君走到她面前,方正的眉眼終于松動,心頭往事一瞬流過,輕輕撫上小孩的頭,“靈默,你回來了?”
靈默訥訥說,“是。”
韋嬤嬤從旁邊遞出玉牌,說,“當時車馬亂,小姐在街市走丟,只掛著這玉牌。這是那養母從小姐衣裳上收起來的,正是一模一樣。胎記也是看過了,沒有差錯。”
老太君只是掃了幾眼玉牌,“我方才遠遠一看,就覺得是我們陸家的孩子,嘴唇和渺娘也是像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