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初,裴蕓親自送書硯出嫁,書硯一身大紅嫁衣,離宮前,特意跪在她跟前磕了兩個頭。
與多年好姐妹分明,書墨難過不已,整整哭shi了兩條帕子,怎也止不住。
裴蕓看著轎子遠去,亦不由得shi了眼眶,畢竟往后再沒人在她耳邊嘰嘰喳喳,說宮內外的趣事給她聽了。
然各人自有際遇,她們不可能陪伴她一輩子,裴蕓只愿書硯余生能得到她想要的安穩(wěn)幸福。
書硯走后,她貼身伺候的少了一人,太子問她可要讓內務府新調一人來,裴蕓拒了,只問過書墨后,從殿內挑了一個名為漣兒的宮婢,前世也是她接過了書硯的活,在她身邊伺候了數(shù)年。
七月末,鎮(zhèn)國公府替裴家大公子舉辦百晬宴,裴蕓也去了,太子派了不少人保護在她身側。
她懷胎四月,小腹微微隆起,下車時稍有些不便,她母親周氏等人出門迎她時,都著急忙慌上前攙扶,唯恐她摔著碰著。
在那些賓客中,裴蕓見著了裴芊,她倒是好一陣沒見過她了,先頭還曾以她為借口,從邱伺口中套了話。
她而今有孕在身,不便抱她那小侄兒,是裴芊伸手自江瀾清懷中接過,她看著裴重曦這被養(yǎng)得白白胖胖的可愛模樣,一雙眼眸都亮瑩瑩的,喜歡得不了的。
見她如此,裴蕓低身問道:“聽聞你婆母催得厲害,你也不急嗎?”
裴芊笑著搖了搖頭,“不急。”
裴蕓同她玩笑,“怎的,你莫不是想考驗考驗那邵鐸,看若你遲遲不孕,他可會拋棄于你?”
裴芊聞得此言,面色微微一變,只抿唇笑而不語。
裴蕓不想,還真被她給猜中了,她思忖片刻,認真道:“芊兒,你是單單想考驗他,還是自己也動了真心,可又怕交付了感情將來被辜負,這才如此小心謹慎?”
裴芊垂眸若有所思,然再看向她時,笑意濃了幾分,“長姐玩笑了,您也知道,我貪圖的從來是他的家世前途,若他不是建德侯府的四公子,我想來一眼都不會多看他的。”
她這話令裴蕓不覺有些難受。
裴芊似乎想坐實自己就是個貪圖富貴的勢利之人,好像只有這般,她才能不受傷。
她自小被母親王氏打壓,父兄又無能,她背后能依靠的只有鎮(zhèn)國公府,但仔細算來,她也只是二房的孩子,即便而今嫁得高門也沒有安全感,唯恐有一日被拋棄。
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,邵鐸對她好,她不可能一點也不動容。然她太過清醒,知道感情傷人,便一直避著,不愿也不肯承認自己沉淪。
“你何必總也這般告訴自己,從心便可,不然多累啊。”
裴芊似為這話所觸動,眼眶登時有些shi了。
從沒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。
在建德侯府時,她每日提著精神,要應付婆母和那些妯娌們,回了鎮(zhèn)國公府,有苦楚也不能對她父親吐露,大伯母嫂嫂她們雖好,可終究還是隔著一層,使她無法真正袒露心扉。
她很累,的確很累。
她笑著低低“嗯”了一聲,“多謝長姐。”
裴重曦還小,三個多月的孩子正是要睡的時候,在賓客們的懷中輪過一圈,便睡眼朦朧,被江瀾清哄著后,放在了那個周氏好容易翻出來的搖車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