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妙漪面上沒什么波瀾,卻將裝著婚服的衣箱往柜臺上重重一放,轉(zhuǎn)身走過去,一把掀開門簾。
月華如練,在方寸之間的院落里縈繞浮動。伴隨著滴滴答答的水聲,蘇妙漪一眼就看見了那道立在水井邊的修長身影——
水光與月色的交界處,像是生了一層薄霧。青年就站在這層薄霧里,墨發(fā)披垂、穿著一襲淺青長袍。
分明是蘇積玉早些年穿過的舊衣,沒那么合身,袖口都短了一寸,還露出了些線頭。可偏偏穿在青年身上,被月色映照著,被夜風(fēng)吹動著,卻好似仙人的羽衣般,清逸脫俗、高不可攀。
若非親眼所見,很難想象旁人口中的“窮酸”竟會與眼前這人扯上分毫聯(lián)系。
龍困淺灘……
他不是會留在婁縣的人。
盡管在掀簾而入時,還帶著滿腹怨氣,可真的瞧見人了,蘇妙漪那腔怒火卻被輕而易舉澆熄,只余下千愁萬緒。
從在山崖下將人救回來的那一刻起,蘇積玉就看穿了她的心思,于是日日夜夜耳提面命,說她留不住此人。
為何要留住呢?
蘇妙漪從未反駁過蘇積玉,可心中卻始終有個傲慢而自負的念頭。
遲早有一日,她也是要離開的。
困于淺灘的,又豈止是他一人?
他們大可一起走。
不過今夜,這樣天真而豁達的念頭卻有些動搖了。
“滴答——”
水珠墜地的聲響喚回了蘇妙漪的心神。
不遠處,青年卷著袖口,手里擰著被打shi的巾布,在手腕和面頰上擦拭了兩下。察覺到什么,他緩緩直起身,轉(zhuǎn)過頭來。
蘇妙漪
宜言和
丟下這句話后,衛(wèi)玠便回了東側(cè)間寫稿,院子里只剩下蘇妙漪孤零零一人,還有碎裂在她身前、一地狼藉的琉璃筆架。
月光投落在那些琉璃碎片上,被反照進蘇妙漪的眼里,刺得她眼睛有些生疼。
盡管白日里并未往心里去,可在方才從衛(wèi)玠口中聽到“廉價”二字時,蘇妙漪竟又不自覺地回想起了穆蘭的那句話。
「蘇妙漪,你在那個男人眼里,不會就跟那支金簪一樣廉價吧?」
蘇妙漪咬咬牙,緩緩蹲下身,將地上那些琉璃碎片一一拾了起來。
所以在衛(wèi)玠眼里,廉價的究竟是這座琉璃筆架,還是她蘇妙漪?
“姑姑!姑姑你還沒醒么?”
翌日天亮,衛(wèi)玠從屋子里出來時,就看見蘇安安正在拍打蘇妙漪的房門。
見衛(wèi)玠走過來,蘇安安悻悻地收回手,眨眨眼,“平常這個時辰,姑姑都已經(jīng)起來了……”
衛(wèi)玠眉心微動,抬起手,剛要叩門,房門卻是應(yīng)聲而開,蘇妙漪就衣冠整齊地站在門口。
二人四目相對,皆是一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