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都能讓他們跑了?!”
鄭老爹陰沉著臉,恨恨道。
后頭的村民也探出頭張望了一番,抱怨道,“就你們家鄭五兒事多!活著的時候比別人能折騰,死了也不消停,竟還把城里人引到咱們這兒來!現在怎么辦?”
鄭老爹不耐道,“怕什么?她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,我們不動手,有的是人教訓她……”
一行人罵罵咧咧地轉身離開。
巷道盡頭的陋室里,一瘦小的少年趴在門上觀察著,半晌才松了口氣,轉過身看向站在陰影中的蘇妙漪和凌長風,“沒事了,他們走了……”
蘇妙漪低身走了出來,目光在少年身上落定,只覺得他有些眼熟,“你是……”
“蘇老板,我叫雀奴,以前跟著五哥給知微堂搜集過市井消息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
蘇妙漪眉頭微松。
雀奴望向蘇妙漪,欲言又止,“蘇老板,你今日來賤民巷,是因為五哥嗎?”
蘇妙漪仿佛看到了希望,眼底乍然泛起一絲光亮,“你一定什么都知道,對不對?把前因后果都告訴我,鄭五兒絕不能死得不明不白!”
雀奴面露難色,掙扎了許久,到底還是心一橫,將自己知道的實情全盤吐露。
一如蘇妙漪的猜測,果然,整個永福坊從幾年前就開始盛行替人頂罪的“生意”。城東的高門大戶若是有人犯了事,在府衙那邊又打點不過去的,便干脆來他們這兒挑個人替自己受罰,挑中的人就被稱作“白鴨”。
“其實最早的時候,白鴨不過是替人蹲幾天大牢,挨幾十個板子……可從今年開始,秋后處決的犯人竟也聞風來我們這兒買白鴨……”
凌長風仍是不敢相信,“那可是死罪!”
雀奴艱難地咽了口口水,“尋常挨頓板子,便能有十兩銀子。若是替死,買鴨錢就足足翻了十倍,有一百兩!一百兩,足以讓全家人離開這條賤民巷了……一人死,換全家活,這在我們賤民巷簡直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。”
凌長風眉頭緊皺,“那些替死的人都是自愿的?”
“不僅自愿,甚至家家戶戶還要爭搶。后來為了公平起見,也為了讓沒選上的不要鬧事,大家商議決定抽簽。抽到的這戶人家才有資格進獻白鴨,然后再由他們自行決定,家里的哪個人出來充當白鴨……”
蘇妙漪沉默良久,才問道,“那鄭五兒呢?”
提起鄭五兒,雀奴的聲音哽咽了一下,神色也變得有些痛苦,他不解地搖頭,“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……城里人來買白鴨的時候,我們是不能在場的。我只知道大人們出來的時候,都在恭喜五哥他們家。后來還是五哥告訴我,他爹讓他替一個大戶人家的少爺頂罪,只要挨些板子就行……”
蘇妙漪只覺得齒間一痛,一股血腥味瞬間在口中蔓延開來。
“劉其名殺了人,鬧得滿城皆知,鄭五兒怎么會不知道?”
“從沒人告訴我們,買主是城西劉家……”
離開賤民巷時,蘇妙漪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擠擠攘攘的蓬牖茅椽。
陰風掠過,將那巷子里的白燈籠吹得來回晃動。伴隨著幾聲老鴉啼鳴,那些屋舍仿佛化成了一座座墳堆……
“劉其名原本是不用死的。”
蘇妙漪忽然沒頭沒腦地出聲,“窈娘就算告到公堂,憑劉其名的身世,臨安府衙也只會輕拿輕放,判個失手傷人,草草地打幾板了事。”
似乎料到蘇妙漪接下來要說什么,凌長風臉色微變,阻止道,“蘇妙漪你別這樣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