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長順放下報紙,身體卻沒動,臉上甚至還掛起一絲恰到好處的,帶著點疑惑的客氣。
”喲,王主任來了?這么晚辛苦。老太太…沒事了吧?大夫怎么說?”
他故意把話題引向老太太的身體狀況,一是客氣,二是想探探風,老太太到底吹了多少歪風?
”沒事?人差點讓你活活氣死!”王主任猛地一聲斷喝,如同炸雷在小屋里爆開。
她幾步走到屋子中央,手指幾乎要戳到蘇長順臉上,聲音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怒火。
”蘇長順,你好大的狗膽,竟敢欺上瞞下,顛倒黑白,胡編亂造。”
她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蘇長順臉上:“還烈士?好一個革命先烈,烈士的榮譽是你能隨意編排的嗎?一個為了給隊伍運送糧食死在半道上的老民夫,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烈士?往死人臉上貼金來堵住活人的嘴,蘇長順,你還是個人嗎?你這行為,比舊社會喝人血的地主惡霸還要陰毒。”
她越說越氣,胸脯劇烈起伏:“要不是老太太命硬挺了過來,當著我的面揭穿你這無恥讕言,一個被污蔑,被羞辱的無辜老人,差點就屈死在你蘇長順這張利嘴之下,老太太當時…可是哭著喊著覺得沒臉活了啊,你這是在拿刀子捅她的心啊?!?/p>
王主任的話里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棱子,狠狠地砸下來。
她身后兩位干事神色肅然,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,記錄著這劍拔弩張的場面。
李曉梅站在門邊,臉都白了,雙手緊緊絞在一起。
好毒的指控。
老太太這招回馬槍,穩(wěn)!準!狠!
烈屬變民夫,坐實他”捏造革命者身份”的罪名,扣上氣死無辜老人,比地主惡霸陰毒的大帽子,這簡直是要把他蘇長順扒皮抽筋,踩進十八層地獄。
這老虔婆,夠毒,夠狠,尤其他脫口而出的那句她兒子是烈士,簡直成了遞到老太太手里的淬毒匕首。
電視劇里,易中海常吆喝烈屬身份,易中海這個偽君子,沒少利用四合院眾人對烈屬的天然敬畏。
用這頂大帽子給老太太抬轎子,還鼓動全院給她磕頭拜壽,可老太太自己呢?
這老東西滑頭得很,她從不正面承認自己是烈屬,每當有人想細究。
她就叉著腰罵街: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懂個屁,老婆子我當年可是給紅軍做過軍鞋的。
給紅軍做過軍鞋?蘇長順心下冷笑,好大的噱頭。
京城是什么時候解放的?1949年1月。
紅軍長征是什么時候經過的?
1934年到1936年,那會兒北平在誰手里?日本鬼子,國民黨,紅軍主力遠在萬里之外,怎么可能在日偽和國民黨嚴密控制的北平城里,讓一個老太太送軍鞋?
她給哪路紅軍做的軍鞋?地下黨?游擊隊?就算有,規(guī)模能有多大?
需要一個小腳老太太做軍鞋?這根本就是拿大家伙兒對歷史的模糊認識在渾水摸魚。
聯(lián)想到剛才王主任怒斥他編排烈士時提到的關鍵詞——老太太哭訴說兒子只是個送糧死在半道的民夫——蘇長順瞬間明白了。
不得不承認,這老東西,反應真他媽快,有幾把刷子。
王主任逼問她烈屬時,她八成是順水推舟,把自己的瞎編的烈士兒子混淆嫁接,臨時編造出了一個折中的,看似可憐巴巴的身份:有個給隊伍運糧死在半路的民夫兒子。
這樣,她既回應了王主任的質疑,又把自己擺在了被污蔑,兒子被侮辱的絕對受害者地位,還狠狠捅了蘇長順一刀。
這民夫兒子,八成也是她靈機一動生造出來頂缸的,跟那軍鞋一樣,查無實據(jù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