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上既降了旨,大理寺不敢怠慢,當日便釋放蕭遠,連同紀王府被查封的財物和仆役也一并放還。
夏日的午后,日頭曬得人腦袋發暈,張釗和楊昶造反并誣告蕭遠的罪名已坐實,圣上貶二人流放千里之外的巂州。
官差把告示貼在衙門外的大墻上,看熱鬧的百姓圍攏過去對著告示指指點點,唾罵二人。
孟薇從人群里出來,回到馬車,因著擔憂蕭遠而懸了好久的心終于放下來。
阿橙雙手合十:“阿彌陀佛,如今紀王洗脫罪名,姑娘也能安心睡個好覺了。
”孟薇想去大理寺監獄找他,又怕他早就回府了,這會估摸他還要去宮里謝恩。
想了想,她打算明日早起先去寺廟還了愿,再去紀王府看一眼。
翌日,清晨的露珠還掛在樹葉上,孟薇的馬車停在了靈光禪院外。
時辰太早,廟里沒什么香客,除了孟薇和阿橙便只有一對來求子的年輕夫婦。
孟薇徑直去到大雄寶殿,高大的佛像寶相莊嚴,殿內縈繞淡淡的檀香,佛桌右側有個小沙彌規規矩矩守著功德箱。
孟薇把香油錢放進功德箱里,然后跪在佛像前的蒲墊上,默默感念十方諸佛菩薩保佑了蕭遠。
因她捐了香油錢,磕頭時,小沙彌為她敲響大磬。
一時間清脆悠揚的磬聲響徹廟宇,驚飛筑巢的鳥兒,正疾步離開的蕭遠微怔,驀然回首,古佛下虔誠跪拜的少女背影便毫無預兆地闖入他眼里。
殿外的庭院有一株百年紫薇樹,微風習習,粉色的紫薇花飄下來,落在大雄寶殿的石階上。
蕭遠一雙眼睛定定望著少女纖細的背影,挪不開視線。
從天牢出來后,他最想見的只有一個孟薇。
他很想知道她有沒有聽話,好好地照顧自己,別為他擔心。
然而一想到楊妘娘或許對她說過什么,他又像被一根利刺扎在心里。
先前陛下問罪時,楊妘娘那張因恐懼而瘋癲扭曲的臉,那些關于他心狠手辣、不擇手段陷害她家人的指控,此刻仿佛全化成實質的毒刺,一根根扎向他最隱秘的憂慮。
孟薇會怎么看他?會認為他是栽贓構陷,sharen如麻的惡鬼嗎?恐怕不會愿意再見他吧?心愛的姑娘就在眼前,明明往前一步就能和她相見,哪怕只是和她說一句話也好。
可蕭遠的雙腳像是被釘在原地,竟害怕起來,甚至想要藏進翠竹的陰影里。
他怕從她眼睛里看見厭惡,一步也不敢往前挪動,不敢讓她發現自己也在這里。
孟薇拜完佛,站起來,轉身往外走,不經意間抬起頭,便看見翠竹旁眉眼俊朗的少年。
她一時驚喜,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,蕭遠似乎有些慌亂。
他身上鴉青色的常服襯得他寬肩窄腰,只是那顏色暗淡顯得人臉色不夠紅潤,叫她又想起大理寺陰暗潮shi的天牢。
他在天牢關了許久,還不知吃了多少苦頭。
來不及細想,孟薇跑出大殿奔他而去。
蕭遠躲不開,像是被施了法術僵著身子定在原地,乖乖等她過來問罪。
等她跑到他跟前站定了。
蕭遠聞到她身上甜甜的桂花香,垂眸,看見她眸中盛滿笑意,那些一點也沒有掩藏的見到他的歡喜,讓他像是溺水之人觸到了浮木般稍微緩了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