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鶴鳴正說話,有人呱唧,把門推開了,低著頭,四周看看,有個座位,急忙想去坐下。就在這個時候,李鶴鳴發現了,也不再講話了,盯著,誰呢?原來是雙椿鋪鄉長。
李鶴鳴對范大頭不太了解,見了,皺眉,心想,這么莽撞,又來得這么遲,連低調都不會,還昂著頭,跟沒事一樣,把我縣長當什么了?于是,就想開個玩笑,轉移一下會場視線,與此同時,殺雞儆猴,立威。聽到范大頭來了,介紹說是雙椿鋪鄉長,借故聽錯了,就高聲說,范大頭咋沒來,咋來個糖葫蘆?
說個大實話,這么說,李鶴鳴實際上還不是訓斥,只是開玩笑,讓范大頭小心一點,沒想到,一下子把范大頭說火了,走到座位上,把桌子一拍罵:老子反清時你還在娘胎里,孫總理鬧革命我就參加了興中會,你算個什么東西,還敢耍老子?
一屋人,都是二十四鄉八大區的頭頭腦腦,這一下都愣住了,也把李鶴鳴噎住了。這東西,犯上作亂是不?但是,一屋人,你作為縣長,跟他對罵,顯然不行,咋辦呢?作為李鶴鳴,不管咋說,都掉價。沒辦法,只能坐在那兒,忍氣吞聲,瞇細眼睛,裝作微笑,仿佛一個傻蛋。
會場也格外安靜,每個人都昂著頭看著李鶴鳴,像看怪物一樣,可是,最終也大失所望,因為到會議結束,李鶴鳴都沒有站起來治一治范大頭。
有人編成了順口溜:真牛逼,范大頭;開會遲到,自找抽;拍桌一罵成傻蛋,大頭大頭真硬頭。
雖是順口溜,但是,跟老百姓不沾邊,老百姓這年頭連飯都吃不上,也不跟風,于是,久而久之,這股風就圍著金剛臺慢慢平息下去了。
平息下去了,范大頭心里翻江倒海,就覺得要變強,否則,這日子不好過呀。
這年,范大頭不消停,糧食豐收,就利用這個機會開倉放糧,籠絡百姓,趁機擴大民團,由原來的十四人擴充到八十二人,翻了六倍,說實話,比楊晉階民團壯實多了。按排名,除縣民團之外,在各區民團排名當中,范大頭民團毫無疑問排第一。如果他的民團排第二,那么就沒有人敢排第一了。范大頭也很得意,覺得自己就是商城老大了,至少,各區都得聽他的。對此,還美其名曰,六六大順。
此舉,被人告到縣里,說范大頭有異動,有秘密加入叛黨嫌疑。
是有人告嗎?是有人告;是有人告嗎?不是。為啥,傻蛋都知道,這是李鶴鳴的拿手好戲,來當調查員,就采取這招把吳鐵劍弄走了——你個小小區長,在他面前,什么都不是,指使人告,還找不到人嗎?
李鶴鳴接到告狀信之后,故作驚訝,找師爺商量。
那時候,師爺就是顧敬之,也是第一副縣長。
顧師爺,你看看,這還是署名的告狀信呢?你說,咋辦喲,李鶴鳴說,這個范大頭,畢竟是我們內部人,要是查,還不丟人?
哎呀,李縣長呀,有道是慈不掌兵,你這么仁慈,某些人呀,就會順桿子往上爬,踩著肩膀要上頭呢。
那,你認識這個叫內飾文的人嗎?
縣長是說,告狀信署名的?
是呀,這里署名上石橋,那地方有姓內的嗎?
這個,還真的沒調查,不過嗎?既然是署名,不管是真名還是假名,查一查,還是應該的。
哦,你是這種看法?李鶴鳴笑著說,這么搞,是不是會影響我們內部團結呀?
顧敬之豈不知李鶴鳴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?知道。也知道此告狀信是李鶴鳴指使人寫的,否則,李鶴鳴就不會找到自己出點子了。為何?官官相衛,這就是官場的道。官場,什么最重要,無疑問,就是人脈最重要。可是,在官場,如何賺取人脈呢?一是拿錢買官,大清朝不是有這個慣例嗎?再往前推,漢靈帝劉宏就專門設置一個部門明碼標價賣官;二是幫忙,特別是當官的遇到問題了,有人出來包庇,說什么做人留一線,日后好相見。
賺取人脈也很重要,譬如李鶴鳴,上任時得罪了范大頭,或者說,范大頭得罪了他,可是,他來將近一年,都沒動范大頭,任其發展,還時常表揚,這是啥?是慫恿,是放任,是在放任慫恿當中,摸清底細,再動手,就像毒蛇,不咬則已,一咬必中。
顧敬之對此了如指掌,也知道李鶴鳴找自己的用意,說是征求師爺意見,實際上早就有主意了,只不過通過我把事情擺平了,他不會落得罪名罷了,于是說,無毒不丈夫,量小非君子。要想動他,那就……伸出手,下砍,做出殺頭動作。
范大頭,人才,要是這樣做,是不是太可惜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