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顆顆扣上紐扣,銅扣的反光里晃過跳躍的火把,也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情緒。
程牧昀猛地抬頭,看向圍在牢門外的眾人,他們臉上是與他一致的決絕,那些熟悉的面孔在火光中明明滅滅,他的眼眶倏地一熱,霧氣迅速氤氳開來,模糊了視線。
他從張岐手中接過手槍,冰冷的金屬觸感順著掌心蔓延開。
他舉起槍,槍口朝上,聲音緩慢卻字字清晰,像砸在石板上的重錘:“諸位,我接下來要做的事,是真正的殺人放火,是徹頭徹尾的離經叛道。你們……真的愿意跟著我?”
“少帥!”張岐率先單膝跪地,鐵靴砸在地面發出悶響,“屬下誓死追隨!”
話音未落,身后那群士兵齊刷刷地跪下,鎧甲與槍支碰撞的聲音震得人耳膜發顫。
“少帥,我們要為夫人報仇!”
“少帥,那幫人早就該反了!三番五次刁難您,我們忍夠了!”
此起彼伏的聲音撞在牢房的四壁上,滾燙得像要燒起來。
程牧昀望著眼前黑壓壓的一片身影,淚光終于忍不住從眼角滑落,他卻用力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只剩堅如磐石的決絕。
他對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,腰彎得極低,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:“多謝各位……信任。”
起身時,他已將所有軟弱斂去,抬手將槍別在腰間,轉身邁向牢門外那片火光。
身后,是千軍萬馬的腳步聲,踏碎了夜的沉寂。
暮色四合,羅公館的鎏金大門外,梧桐葉被秋風卷得簌簌作響,卻掩不住內里傳出的絲竹管弦與觥籌交錯之聲。
紅絨地毯從玄關一直鋪到宴會廳中央,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,將滿桌的美酒佳肴照得愈發誘人。
冰鎮的香檳冒著細密的氣泡,清蒸鰣魚的魚鱗泛著銀光,油燜大蝦的醬汁在白瓷盤里凝成琥珀色的弧。
主位上的羅會長剛放下翡翠酒杯,肥厚的手指在油光锃亮的桌面上輕輕叩著,眼角的笑紋里還沾著得意:“程牧昀這一步棋,算是徹底走岔了,他的名聲徹底臭了,等到南京的特派員來了,不出三日,他就得下馬!”
坐在他左手邊的南京高官端起酒杯,軍呢制服上的金扣晃了晃:“羅會長運籌帷幄,佩服。這杯該敬你,也敬宮田先生的鼎力相助?!?/p>
被點名的宮田竹次郎微微欠身,和服袖口的櫻花刺繡在燈光下泛著暗紋。
他操著流利的中文,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溫和:“能為各位分憂,是我的榮幸。程牧昀阻礙太久,是時候讓他明白,有些墻,撞不破。”
眾人哄笑起來,杯盞相碰的脆響里,沒人注意到窗外突然傳來的馬蹄聲——不是平日里門房迎客的輕快步伐,而是成百上千匹戰馬踏碎青石板的轟鳴,混著軍靴蹬踏臺階的沉重聲響,像悶雷一樣滾過夜空。
“砰!”
雕花木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,木屑飛濺中,程牧昀的身影逆著廊下的燈光站在門口。
他那雙眼睛亮得驚人,像淬了冰的刀。
宴會廳里的喧鬧瞬間凝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