寸文山稍微頓了頓,又把玉佩放回錦盒,紫檀木盒蓋合上時發出沉悶的咔嗒聲,再次開口道:“王保山那伙人目前正拿著放大鏡在黑市掃貨,上周連賣老家具的張屠戶都被帶去局里問話。”
沐思茅端著青瓷茶杯的手微微傾斜,茶水在杯沿晃出細痕,濺在旗袍前襟的纏枝紋上。
沐思茅抽出塊繡帕擦拭,指尖捏著帕角的銀流蘇,淡淡接過話茬道:“其實前幾日去景洪見那邊的木材商,看見邊防站的人核查紅木家具的榫卯,說是有人把青銅器拆成零件嵌在里面出貨。”
沐思茅抬眼時,翡翠簪子在發間輕顫道:“這時候動那兩件東西,跟往槍口上撞沒兩樣?!?/p>
龍楚雄往火堆里啐了口煙蒂,火星在灰燼里掙扎片刻便滅了,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。
“其實我就是覺著,可惜了那印的朱砂沁?!饼埑鄱紫律恚瑥牟┕偶艿讓油铣鰝€木箱,打開時露出半卷防潮紙,“上周我去仔細查看過,發現印紐的龍鱗處有點起霜,唯有用恒溫恒濕箱養著,再拖下去怕是要損了品相?!?/p>
龍楚雄說完這番話后,忽然湊近了寸文山,煙味混著汗味撲面而來,試探性發問道:“六爺,咱們要不找個境外買家先預定?我這邊認識個仰光的華僑,那家伙有錢而且還專收高古玉?!?/p>
寸文山聽完突然咧嘴笑了,笑聲里還帶著些許嘲弄,指節叩在茶桌上發出篤篤聲:“阿龍,你真當王保山跟那幫死條子是擺設?上個月瑞麗那邊剛截了批戰國青銅器,就是因為買家在香港拍賣會露了風聲,結果順藤摸瓜被一鍋端了。”
寸文山俯身湊近龍楚雄,藏青色對襟褂的盤扣蹭過對方手背,皮笑肉不笑反問道:“你問這話,怕是心里早有別的章程?”
“有您在我咋敢呀?”龍楚雄慌忙擺手,袖口掃過紅木算盤,算珠噼啪亂響滾了一地。
“呵呵,不敢最好,不然你知道我這人的手段?!贝缥纳叫χ⑽Ⅻc頭,威脅之意拉滿。
“六爺,我對您那可是忠心耿耿,我就是著急怕東西砸手里了。”龍楚雄撿起個算珠在指間輕輕轉著,“倒是最近認識個傻小子,叫段小龍,建材老板家的后代,二十來歲,整天穿個花里胡哨,手腕上那塊假勞力士能晃瞎眼?!?/p>
說話之間,龍楚雄忽然笑出了聲,露出那顆明顯的大金牙道:“上次溶洞里拍賣會警察突襲,全靠他拽著我從鉆石縫鉆出來,那小子跑路比兔子還快,西裝刮破了都沒顧上,如果沒他我這會估計也進局子里了。”
寸文山挑眉,手指在膝頭輕輕叩著,扳指上的云紋映著火光:“建材老板的兒子?懂行?”
“哈哈哈,懂個錘子,那傻小子連屁都不懂!”龍楚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,“上周給他看塊仿漢玉璧,他居然問我這石頭上的紅是不是水彩筆所畫,我一聽這話就知道這小子錘子都不懂?!?/p>
龍楚雄摸出一個青銅鈴鐺,底座的接縫處露出細如發絲的電線,再次開口道:“但勝在膽子大,出手還挺闊綽。我在他奔馳車底盤、帆布包夾層都放了這玩意兒,這幾天一直跟著他轉,沒發現跟條子有來往,天天就知道扎在古董市場看貨砍價,確實是一個啥都不懂的門外漢。”
沐思茅突然捻滅手里的女士香煙,煙灰落在旗袍前襟的纏枝紋上,留下了一個小灰點。
“龍哥,有些事還是要謹慎些好?!便逅济┱f著往門口瞥了眼,老街的燈籠在霧里只剩團紅光,像只能窺視人心的眼,“上個月河口那個藥材商,不就帶著警察抄了張老板的倉庫?聽說那人裝了三個月的糊涂蛋,連張老板的老娘都信了他。”
“我瞧著不像,姓段這小子就是一個憨瓜?!饼埑郯砚忚K揣回兜里,金屬涼意透過布料滲進來,“那天警察緊追不舍,他拽著我往沼澤地鉆,自己的意大利皮鞋陷在泥里拔都拔不出,要是臥底的話犯不著這么拼命?!?/p>
其后,龍楚雄忽然壓低聲音道:“而且他爹破產了,急著找門路翻本,這種人最好拿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