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這道立在窗邊的身影,娉婷裊裊,溫婉得像是一位故人。
一位他以為他早就忘了的故人。
崔遇棠面帶微笑,回過身子,“爹,什么月兒?”
她笑得無辜純凈,好似不知崔漢口中“月兒”指的是誰。
崔漢眨了眨眼,似是回過神來,苦笑道:“你忘了?月兒……便是你的母親,江月。”
少女淡然地點點頭,依舊立在窗邊,“爹為何突然提起娘的名字?”
崔漢一怔,復又看向她,這才找到了原因。
平日里,他享受于伯府的富貴,享受于同僚們的追捧,享受于外室的仰慕和喜愛。無論何時,他都是想不起來江月這個人的。
江月此人,像水中柔和的倒影,如夢似幻,當他想起來,伸出手去觸碰之時,那道身影往往也就幻滅了。
可今日少女身穿淡栗黃色衣衫,長發披散下來的模樣,當真像極了她母親。
彼時他還年少,意氣風發,決心拋棄身后一切只身奔往汴京趕考。可不料中途遇見馬匪,將他身上的盤纏一掃而空,他試圖搶回,那些馬匪卻將他打傷,丟在了路邊。
若不是遇見了江月,只怕他早就成了路邊的一具荒尸了。
江月是富貴商賈家的小姐,自崔漢見到她的第一眼起,便生出了難以言喻的悸動。除了對她本人的悸動,更多的悸動,則是來源于她背后的財富。
那時崔漢就整日冥思苦想,如何才能讓江家愿意幫助他,給他些錢,助他上京趕考。
當他看見江月羞赧看向他的眼神時,崔漢霎時間明白了。
情愛一事,不過鏡花水月,他向來不在意。待哄好了江月,得了美嬌娘,又拿到了錢財,他這才喜滋滋地上路。
崔漢本想著等考中官名后,便和江家永不來往,若是讓人知道他趕考全靠的算計別人家的錢財,他這臉面也無了。
可誰曾想,天不如人愿,他落選了。于是,崔漢不得不再次寫信去往江家,求他們讓人送錢進京,他要買官。
起初崔漢是忐忑的,不過一次露水姻緣,江家會給他錢嗎?
可江家不但給了,還給的不少,足以讓他買一個安家汴京的官職。
當時崔漢并未細想,可如今想來,定是瞞著他懷了身孕的江月勸說了江家家主,這才會回信給他。
只可惜……他知道的太晚,而江月又太貪心,給一個平妻之位仍不滿足,要求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。
世上哪有這般美好的故事?崔漢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。
誰知向來溫柔的江月,竟大發雷霆,最終活生生心生怒懟積壓而死。
思及此,崔漢眸色黯然幾分,再看向少女時,語氣不由柔和起來:“棠姐兒,你來尋爹,可是有何要事?”
崔遇棠點點頭,“爹,女兒今日出門采買祈福用品時,便一直在思索,錦舟為什么會失蹤?”
她話中的用詞有些奇怪,崔漢輕蹙眉頭:“你說的是……‘為什么’?”
“對,”崔遇棠摸著下巴,認真道,“我想了許久,分明前一天錦舟病情好轉,他與我們和和樂樂的用了家宴,按理說,他怎么樣都不會自行離府的。
“錦舟臥病在床已久,書院那邊許久未去,他更不會因朋友的臨時呼喚而離開府上。
“再者,即便要離開,他向來恪守有禮,絕不會不知會家人一聲。”
聽罷,崔漢眉頭蹙得更深了幾分,“的確如此,那你究竟是想說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