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(dāng)沈燼再度掙開沉重的眼皮時,濃稠的黑暗幾乎吞噬了一切。
只有周身傷口尖銳的抽痛,證明他還活著。
這里不是塔克拉城的廢墟,也不是無垠沙海。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反剪的手腕,將他死死捆在一堆散發(fā)著霉味的干草垛上。
環(huán)首大刀……已不知所蹤。
借著棚外滲入的微弱天光,勉強能辨認(rèn)出這是一個簡陋的馬廄。
幾匹毛色駁雜的高頭大馬在隔欄后嚼著草料,發(fā)出單調(diào)的咀嚼聲。
棚口外,一個腰挎長刀的漢子正彎腰搬運著成捆的稻草,身影在夜色中晃動。
沈燼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腦袋,試圖拼湊起破碎的記憶。
阿順!
十里亭驛站那個機靈的小娃子的臉,猛地撞入腦海!
這念頭讓他身體下意識地繃緊,牽動了傷口,痛得他悶哼一聲。
這一動,驚擾了旁邊一匹正在吃草的花馬。那馬兒不安地打著響鼻,試圖后退,卻被拴在橫木上的馬橛子扯住,只能在原地焦躁地踏著蹄子。
“誰?!”
棚外的漢子立刻警覺,猛地直起身,手按刀柄,警惕的目光掃向昏暗的馬棚深處。
借著棚口透入的微光,沈燼看清了來人的裝束——皮甲、綁腿、腰間那柄樣式粗獷的長刀。
“醒了?”漢子走到沈燼面前,居高臨下,語氣不善,“給老子安分點!再弄出動靜,小心你的皮肉!”
對方說的是字正腔圓的南陸通用語。沈燼心頭疑竇更甚,強忍著疼痛開口:“這位大哥……敢問此處是何地?我……怎會在此?”
“何地?”漢子嗤笑一聲,拇指朝外隨意一撇,“小子,豎起耳朵聽好了——這兒是黑云寨的地盤!奉勸你老老實實當(dāng)個啞巴,要是讓大當(dāng)家想起還有你這么號人物……哼,你這條小命,懸嘍!”
黑云寨?!
沈燼心頭劇震!自己怎么會落到黑云寨手里?難道是顧夢……是她讓父親救了自己?可這五花大綁的架勢,哪里像是救命恩人?
“大哥!等等!”眼看漢子轉(zhuǎn)身要走,沈燼急忙喊道,“誤會!都是誤會!我與顧夢相識!顧夢!你們大當(dāng)家的千金!飛天狐貍!飛天狐貍你總該知道吧?我還救過她的命!”
漢子腳步一頓,猛地回頭,眼神陡然變得兇狠如狼:“住口!不許提二當(dāng)家的名諱!”他聲音壓低,卻帶著刻骨的恨意,“要不是你們這群南陸的鷹犬蒼頭軍…也不會……”
二當(dāng)家的母親?老板娘?
“你說什么?老板娘死了?沈燼如遭雷擊,難以置信,“她們不是早就離開塔克拉城了嗎?!”
漢子沒有回答,只是猛地抬手指向馬棚外遠(yuǎn)處的黑暗。沈燼順著他的指尖望去——
沉沉夜幕下,一團橘紅色的火焰正在遠(yuǎn)方劇烈地跳動、升騰,忽明忽暗,如同大地上一顆淌血的、哀傷的眼睛。
沈燼瞬間明白了。在雍州這片殘酷的沙海,沒有黃土埋骨……那燃燒的,只能是……
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。
“小子,識相的就閉上嘴,窩在這里,興許還能多喘兩天氣。”漢子啐了一口,手按刀柄,威脅地提溜了一下,“否則……”
砰!
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鈍響,毫無征兆地炸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