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琛回到霍府時,已近入夜的時辰。
棲云居的院子已經收拾干凈,又恢復整潔如新。
云琛可以想象到潤禾打掃滿院子黑灰時,那罵罵咧咧的好笑樣子。
觀虛道士說,這在蛇腹中沁如玉的象骨焚燒成灰后,男子吃了可以延年益壽,這一大麻袋,霍乾念一個人顯然吃不完,便叫葉峮幾人一同分食。
誰知這骨灰遇水腥臭無比,根本無法下咽,只得和面包餃子才能吃下。
饒是這樣,煮餃子時還是臭不可聞,煮完以后鍋還是臭的,潤禾只得將鍋扔掉。
葉峮幾人則是呲牙咧嘴地才將骨灰餃子吃下。
現在還剩小半麻袋骨灰,霍乾念取了一杯放著,坐在院子里,出神地望著杯子。
云琛叫了聲“阿念”,霍乾念抬眼望來,目光又是深沉憂慮,還帶著一點醉意朦朧。
自回京以后,霍乾念的眉頭幾乎沒有好好舒展過。
他臉上是日復一日的愁云,似乎有什么看不見的重量壓在上頭,叫他連抬頭看看云琛的空都沒有。
云琛走到他身邊坐下,同往常一樣,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他腿上。
她吸吸鼻子,“你喝了好多酒呀,和段捷在一起,你總是喝得多,談天的時間也久,你和段捷從前就認識嗎?對了,聽說今日徐太醫也去赴宴了,我記得他很愛找你說話來著。”
霍乾念“嗯”了一聲,俯身抱住她的身子,將臉整個埋在她后背,叫她看不見他的神情。
月光將他的影子照在地上,黑乎乎一團蜷縮起,竟有格外落寞的味道。
甚少見他如此,她聲音放得溫柔:
“怎么了,和段捷談得不高興嗎?”
他聲音悶悶地回答:
“高興。”
她沒有再問,只是安慰地輕拍他的后背,輕輕哼起他喜歡的那首曲子。
“歸去來兮,田園將蕪胡不歸……實迷途其未遠,覺今是而昨非……胡為乎遑遑欲何之?富貴非吾愿,帝鄉不可期……”
一曲唱罷,他輕聲道:
“唱得真好。我的琛兒唱得真好。”
他緩緩直起身子,將她一并拉起,令她靠坐在他懷中。
定定地望著那雙不染塵埃的眼睛,仿佛只有從那里,他才能得到珍貴的清涼和寧靜。
他目光深邃地望著她:
“琛兒,如果我作惡,你還會愛我嗎?”
好幼稚的問題,不像是他能問出口的。她好奇問:“比如有多‘惡’?”
他微微瞇起眼,鳳眸拉得鋒利又狹長,“比如……殺人放火,拆骨飲血?”
她認真道:“我們不一直在干這些嗎?殺人放火就一定是惡嗎?如果楠國人人都吃齋念佛,哪來將士守國門?于他國而言,我們不過一頭吃素的肥羊。善惡不在刀鋒上,只在心中。”